春期正盛,正值萬物複蘇,草長鶯飛大好光景,上至男女老少,下至鳥獸蟲魚俱都忍不住春心蕩漾,可方廷宇的春心卻一點兒漣漪也泛不起來,猶如肥嫩挺拔的青蒿突遭寒霜襲擊一般,一夜之間就變得萎靡不振,再也舉不起頭來。
方廷宇的萎靡無需一夜,隻需半個時辰就夠了。
郡守府府衙正殿之中,方廷宇身著一件看上去早已洗白了的粗布長衫,正坐立不安地在大殿之中踱步往來,心如刀割的他一刻也坐不住,好像在等待著什麼人。
今日正是三月三,一年一度開啟武道池的時間。和搜集九歲左右的孩童一樣,開啟武道池乃是郡山城的頭等大事,乃至整個中陸帝國,也沒有哪個城池敢有一絲馬虎大意的成分在裏麵,這是帝國國策,重中之重的強國之策,為此國庫下撥了海量的界石,用以支持各處大小城池開啟武道池。
可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中陸帝國下撥的界石到了他這裏,就剩下了可憐十幾塊,這十幾塊全還都是殘缺不堪,連品級都看不出來的界石。
方廷宇雖貴為一城之守,但正應了郡山城的名字,這隻是一座不起眼郡城,而在郡城之上還有府城,府城之上還有都城,他小小郡城之守麵對上麵吃人的‘大小魚’,如何有勇氣心存不滿,麵對帝國國策他更是不敢造次。
他不僅不敢造次,反而要盡量做得更好,力求郡山城可以多誕生一些武者,甚至是直接覺醒血脈之力的血武士。
為此便要執筆寫上兩份折子,一份上呈府城府守大人,稱頌其嘔心瀝血,大公無私的為官之風;一封上呈都城焚天大帝,上表他對帝國國策五體投地的讚同,同時表達他對帝國下撥界石的善舉,如何感激涕零,如何代表蒼生黎明酬謝恩典。
折子寫的很好,處處都在設身處地的稱頌府守大義,親力親為;處處都在如同身受的上表民心大動,皇恩浩蕩。
可任他內容寫得如何天花亂墜,也掩飾不了方廷宇心如刀割的肉疼。
“還義正言辭的說是界母石,什麼以一抵千,真欺負老子不識貨嗎?”
想起府守大人的親筆文書上的‘以一抵千’,方廷宇就覺得好像是吃了一隻蒼蠅,惡心的同時還說不得。
“就十幾塊沒人要的破爛啊,開啟武道池沒有個上萬塊能行嗎,我辛辛苦苦黑了十幾年年,和府守大人大手筆一比就和白紙沒兩樣,怎麼能有這麼黑的人?”
痛心疾首,方廷宇悔恨交加,他為什就不能更黑一點,為什麼就不能再辛苦一點,好好的去搜刮民脂民膏。
大約過了半柱香時間,殿門之外一陣輕風飄來,一年輕男子帶著一片殘影出現。
“父親大人……父親大人……”
來人是方廷宇的長子方曌,年不過三十,高有七尺,眉宇之間透著英氣,再加上他一襲華服著身,簡直就是個浮誇的少女殺手黨。
本就鬱鬱寡歡的方廷宇,此刻瞧見打扮浮誇的方曌慌慌張張的趕來,不禁氣不打一處來。
嘭!
蘇廷玉大袖一揮,隻見一道紅芒如同箭羽一般瞬間射在方曌胸口,將他射到殿外重重地跪倒在地。
方廷宇橫眉立目,疾言厲色,怒道:“不爭氣的廢物,成天就知道和老子年輕時一樣到處沾花惹草,可老子像你這般大的時候已經是六品血武師,你呢,才四品武師。”
方曌心中忐忑不敢說話,他實在有些不爭氣,雖沒有覺醒血脈之力,但他身為長子好歹成為了武者,郡守府財寶無數,讓他的修煉毫無資源上的壓力,如今卻偏偏是個四品武者,他自己都覺得臉上無光。
頓了頓,方廷宇淡漠道:“慌慌張張的什麼事,快說!”
冤啊,方曌覺得十分冤屈,他有天大的好事要告訴他的父親大人。
“父親大人,好事啊,天大的好事!”
嘭!
又是一道紅芒射出,這次直接將方曌打翻在地,熾熱的氣勁令他體內氣血翻騰,猶如有無數條火蛇在他體內肆虐。
不是方廷宇喜怒喜怒無常,實在是他受不了了,方曌竟敢酸溜溜的如獻殷勤一般,在他這個資深老手麵前拐彎抹角的賣關子。
方曌掙紮著爬了起來,哀嚎道:“是虛界碑,隻吸收了三千塊界石就不再吸收了,此刻已經有些活躍的跡象了。”
三千塊和上萬塊差的不是一星半點,足足剩下大半界石,方曌認為這怎麼能不是天大的好事?
“氣煞我也,氣煞我也!”
方廷宇驟然暴跳如雷,一把抓眼前的方曌,就像發了羊癲瘋一般抽搐道:“府城撥放的十八塊界母……界石呢,那十八塊界石呢!?”
方曌有些摸不著頭腦地疑惑道:“那十八塊破爛,我用了啊,有當無用了啊。”
有當無?
聽到這三個字,方廷宇隻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疼。
郡山城百萬子民口中的流言蜚語是個巴掌不錯,但拍在他臉上就如同春風,輕柔的很;可令他始料未及的是他習以為常的小人之心,也有形成的巴掌一天,拍在他臉上就如同火燒,疼的太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