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36章 朝朝暮暮(1 / 3)

柳宮姝終是被氣歪了鼻子的裁縫逮個正著,五六位壯碩的婆姨齊上陣,將一對新人分撥兩處,以禮相教。

郭太申揶揄道:“這丫頭真是個愛壞規矩的人。想我年輕那會兒,敢在禮成前夕與新娘私會?指不定這婚事就吹了。”

“時移世易,您也要接受新鮮事物嘛。”

“譬如讚同小皇帝與他邦的‘友好外交’?”郭太申語氣驟冷,定定地注視著屬下。

光不蝕即刻醒悟,懊喪請罪:“被喜氣衝暈了頭腦,說出有失分寸的話來,該死、該死。”

郭太申自信莊主不會生有二心,稍顯怒色已能警示其人,遂不加苛責。“依本王看,你是太過操勞才會口出幻妄之言。等兩個孩子的婚事了結後,阿光願不願意隨我去江南散個心?”

“謝本源體恤!”

郭太申寬宏大量地點頭,說:“我耽誤了莊主不少光景,看似一時半刻,隻怕下人們早失了主心骨,就等你去主持大局呢。”

“那麼我讓壹、貳伴於您身側?”

“好容易出了王府、甩掉一窩跟屁蟲,我樂得一人清靜自在。本王隻在莊主屋內小坐,讀讀書寫寫字,如此妥當得很。”

光不蝕估摸時辰,的確不宜再同本源閑話絮家常;既然主人不覺得受怠慢,他便心安理得地埋頭婚禮瑣事去了,當然不能忘記先得勤敬地引領郭太申入他房中。

隴西王輕飄飄地揮揮手,屬下端來沁口芬芳的香茗,爾後躡手躡腳閉門出離;郭太申從寬大的袖子裏掏出一冊書卷,題曰《聯珠》。

“每回看到書名都想把登徒家那個小輩從墳堆裏刨出來——分明講的是江湖恩怨、朝野糾葛,就不能取一個貼切、大氣的名字嗎?光看封皮,還以為是專講修辭文法的學究之談,難怪書賣不出去,要本王說,哪怕叫《珠聯璧合》都比現在的強啊。”隴西王手指沾了唾沫,翻至上次讀畢的那頁紙張,複發老年人喋喋不休的通病,“當然,寫得也是一團糨糊,快看到大結局了都不知她想表達什麼。文筆流俗、書名怪誕,登徒氏所謂書香門第實乃浪得虛名!”

牢騷中,窗戶被一股勁風猛地衝撞開,打在牆壁上,擊鳴駭人。

郭太申斜靠座椅,正好瞧見窗外烏雲聚合,禁不住蹙眉咕噥:“怎麼,雨停不足一個上午,又要下了?”

同懷擔憂的還有光不蝕等人。

“拜堂在室內,尚不怕風吹日曬,但總不能叫客人在傾盆大雨裏吃喜宴吧?”莊主左拳搗右拳,須臾又顛倒動作。

鬼車插嘴:“要不然提前舉行?咱們快馬加鞭地走完流程,象征性喝幾杯,差不多能趕在雨水降下來之前結束。”

光不蝕猶豫,提出所慮。“婚嫁喜事講究吉日吉時,同上天約定好了再隨意變動,萬一惹怒神靈,後患無窮。”

“莊主,你現在和村子裏那些神神叨叨的老嫗真是絕配!”鬼車無奈地說,“假使老天有眼,祂就甭在今兒下雨呀!我看哪,不想讓客人淋濕,還有個辦法:婚禮延期。”

光不蝕連聲否決:“那就更不行了,太不吉利!”

鬼車暗自翻了個大白眼,道:“哪兒就有這麼些條框,您這不是作繭自縛嘛。咱們以前行走江湖時,那叫一個豪氣衝天、瀟灑不羈,從來不計較繁文縟節!”

莊主被他的話撥弄得心裏發癢,幾番望天望地,自我安慰道:“確實啊,瞻前顧後太甚反而沒法決策。既然準備布置都很像樣得體,那……你去柳姑娘處通報一聲,問問她的意見。”

鬼車當即應允,不作半分拖遝,轉眼討得小姝回複:但憑師長們做主。

這期間,光不蝕也沒幹等,親自告知秦遣風實情,後者表示理解。

再問賓客,異口同聲道妙哉,那還等什麼?

誰都會說“人靠衣裝”,那是因為不曾見過柳宮姝撼世芳華。平素懶怠塗脂抹粉,今朝被粗手粗腳的婆娘們描眉點唇,妝前滴水一般蓬絨粉白月季,妝後赤金濃豔血染似的曼珠沙華,活潑俏皮盡皆蓋在妖冶魑魅之下,一顰一笑斷魂取命,隻讓人覺得凡俗飾品根本配不上這位傾城裂天的“魔羅”——美甚,已成罪。

“哎喲,我就說少了點什麼!”喜娘賞了自己一記嘴巴子,“蓋頭,蓋頭沒覆上!”

光不蝕不想壞了氣氛,耐著脾氣道:“算了,都到拜堂的緊要關頭了,還叫退回去重來嗎?你少嚷嚷,隻當格外破例吧。”

主家不克扣賞錢已是阿彌陀佛,喜娘疏忽犯錯,自然人說什麼便是什麼,不敢爭辯。

一屋來賓貪看秀色,新郎很有意見。

“你家遣風哥哥不開心。”他說,委屈地凝視佳人。

小姝笑,輕輕掂起對方下巴尖,道:“妒夫!”

“怎樣?你本來就屬於我一人。”秦遣風朗聲道,“麻煩大家轉頭閉眼,在下的稀世珍寶,哪能敞開門來任諸位恣意欣賞。”

賓客們不約而同地咳嗽起來,陰陽怪調煞是滑稽,也不知彼此交換個什麼勁的眼神,壞笑有之、“現在的年輕人真是夠了”有之。

小姝戳了戳秦遣風的腮幫子,佯作嗔怒:“以前怎麼沒發現你是小心眼?”

“沒發現就對了,你一直藏在我的小心眼裏,和‘身在福中不知福’同理。”

“哈,說話彎彎繞,好玩嗎?”

“隻要是和你玩,就好。”

“遣風哥哥幼稚起來也令人甘拜下風!”

“嫌幼稚?等天黑的時候,你別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