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26章 囹圄(1 / 2)

浪搖得客氣,不然暈吐了的必然超過三成士兵。

這些或青澀或蒼涼的臉龐無一例外地朝向東方天際,可能是抱著熟悉又緊張的心態等待戰船駛上島嶼,可能在希冀永夜褪色、朗日萬裏。

最後一個輾轉反側的新兵也陷進了蕩漾的夢境中,因為他的心事還不夠沉。

甲板上,先前已被睡不著的年輕男子逡巡了百八十遍,現在又加入一位女子,隻是眺望著虛空的海麵,不樂意說話。

“阿純在想什麼?”將軍殿下覺得氣氛有些生硬,於是將自己的哀愁閑置一旁,向戰友多嘴問道。

阿純捋了捋被海風調戲吹撥的頭發,說:“一片空白。”

郭瑀向她挪過去幾步,歉意漸生。“在京中數月,我隻顧偷懶享樂,操練兵士的日常任務都是阿純代勞,你一定沒好好修養過吧。”

“皮糙肉厚,本就過不慣舒坦日子。”阿純目無表情,好像有點生氣,好像又沒有。

郭瑀支吾,盡可能流暢地運轉思維。“你和別的女孩不一樣……你總是獨立堅強。”

阿純讓視線落在那顆觸不可及的亮星上,說:“為什麼女孩子獨立堅強就會顯得不同?哭泣和依賴已經是泛濫成災的必備品質了嗎?”

“也不能這麼說……”吳王自己引入了這個不好聊的話題,很是局促,“你可以克服遭遇到的一切困難,從不開口向我們求助,這固然令人敬佩和信賴,但……”

“轉折點,繼續說下去。”

郭瑀把她視為出生入死的好兄弟,直率說道:“但不足以激發大家對你的幻想。”

阿純飛速且不屑地瞥了他一眼,語氣比方才更冷。“幻想什麼?統率千軍萬馬的首領,還是搔首弄姿的小妞?”

“沒,我不是這個意思!”吳王臉紅起來,他需要訓練口才,“就好比沈……她吧,假如她能因我達成了其心願而歡喜的話,我會比她更興奮……這就是我常常幻想的事。”

阿純搶過話尾,嚴肅地說:“那麼讓我歡喜的契機還真是渺茫。有你在,想必沈盡情時刻都心潮澎湃吧?”

郭瑀氣餒地搖著頭,手指在船邊沿靈動地敲擊。“她也和別的女孩不一樣,無論我怎麼努力,她都不領情。”

“嗬嗬,”阿純笑得古怪,“然而她越這樣,你越會念念不忘。誰更賤?”

吳王重敲一記食指,皺眉道:“在軍營生活這麼久,你沒說過一句粗鄙之言,今天這是怎麼了?!”

阿純用左拳蹭了蹭鼻頭,以此掩飾尷尬。“我和粗獷的漢子們呆在一塊兒,也不指望能學會閨中儀表。”

“不是這個原因,”郭瑀搭她肩膀,“你心裏藏著東西。我們算從小一起長大的人,還有不能告訴我的事嗎?”

阿純沒有閃避,胳膊壓在肩頭的份量比某些情緒輕得多。“大戰在即,我多少煩躁,用不了幾時就能調整過來。”

吳王揉了揉她的後腦,笑著說:“真的嗎?我以為阿純天不怕地不怕,原來也會露怯啊!如果你能撒個嬌,全軍老少都會排著隊來安慰你的。”

阿純一拳搗在將軍肋下,又反扭過他的臂膀,死死扣住關節。“看清楚了,你在和一個軍官說話,不是小女孩!”

“校尉息怒,凡事好商量!”郭瑀投降,他於武力上當然能勝過阿純,可他不想得罪朋友,“被士兵們看見,將軍威望何在?”

阿純鬆手的同時附帶踢了他一腳。

“真好奇你爹娘是什麼人,怎麼生出這樣彪悍的女兒。”郭瑀跳開三步,謹防她再下“毒手”。

“用不著奇怪,都是沒心肝的人。”阿純五官挺拔,在影影綽綽的月色下顯得陰鬱深邃。

“唉,一定是出於不得已的苦衷才被迫放棄你。”郭瑀小心安慰道,“當父母的怎麼可能不愛孩子呢?說不定是到了生死攸關的時刻,為了保護你才出此下策。”

阿純笑容輕蔑,斜眼看他。“把我丟棄在冰天雪地中、兩國交界線上,這是在保護我?阿瑀,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天真無邪了?是不是和沈盡情交往太密,隻知道向人家掏心窩子,不留神把腦子也交付出去了?”

“罵我行,但是貶低她,我會翻臉的。”郭瑀麵色發青,深夜中仿佛燃起冰火,“我的身世你是清楚的——父皇母妃離奇辭世,五歲起成為孤兒;舅舅粗糙,將我養大不易,童年全耗在單調的軍營生活中;皇兄皇姐待我平常,興起了就喚一聲‘弟弟’,興致散了就打發我去守疆界、征亂黨……和阿純相較,我並沒有優越感,現在勸你,何嚐不是說給自己聽。”

女校尉緩緩釋放出胸中怨懟,小聲地倔強地反駁:“可、可阿瑀有心上人,就等於有了寄托;你每天醒來,都能憑借邂逅她的期待感活力充沛,反觀我,生活毫無奔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