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不能活?”
本源頓一頓,道:“皇帝貪心不足,朝內還未河清海晏,卻忙著去張羅外族人的事,你以為兩國邦交隻消點頭微笑就好了嗎?譬如這次任務的目標,將作大匠,你曉得他的職務麼?”
小姝最怕有理有據的質問,一緊張,隻能結巴:“不、不曉得。”
“姬世炓負宮室修建之責,不久前領旨,監造‘天協館’。”
“我知道我知道,”小姝尚能跟上本源的步調,“師父提起過,‘天協館’建成後就是各族使者、王貴來京朝拜時的居所。”
“是啊,為了這些虛有其表的關係,皇帝已經開始勞民傷財了,這種趨勢不及時遏製,咱們的老百姓也用不著耕田種地了,隻為各族往京中來的路上搭房建屋就足夠折騰了,長此以往,農桑頹廢,國本也會變得岌岌可危。”本源凝重地說,對外交諸事甚是不滿。
小姝靜思了片刻,道:“所以說,假如監工的‘雞飼料’死了,至少能給當權者一個訊息——建造天協館受阻,定是有人不滿。”
本源“咦”了一聲:“你腦筋倒轉得快,並不似我想象中那樣隻懂舞刀弄劍。確實,刺殺穠婻使臣是我對他們的第一個下馬威,可惜失敗了,這第二輪衝擊若成功,想必能引得皇帝長個記性,每一次決策時都得學著瞻前顧後,不能隻專注兜攬外族人心而罔顧我朝萬民。”
“可是,”小姝提出了自己的躊躇,“‘雞飼料’也是受皇命行事,隨便殺了他,會不會太殘忍了?”
“你應該這麼想,”本源說服道,“他‘助紂為虐’建出一個兩個十個百個‘天協館’,對於隻想安身立命、老實耕織的民眾而言,又是多麼殘忍的事?現下用他赤淋淋的屍體去提醒當朝者,今後才能杜絕更多家庭離散、枯骨閑埋阡陌。”
小姝遲疑,並不很能下定決心。
“你用不著想破頭弄明白我說的這些,任務,隻要完成任務就可以了。”本源最後定論,“這就是你存在的意義。”
柳宮姝默然。
不一會,光不蝕受召入密室,示意小姝談話終了,是時候告退。
“我活著就是為了殺戮嗎?”小姝離開前,無甚底氣地問。
本源沒有回答。
送走小姝後,光不蝕回密室等候本源旁的指示。
“你想死嗎?”他的主子問。
“啊?”光不蝕愕然,無論如何先承認錯誤,“屬下做事有不當之處,還望本源恕罪。”
本源一手打起簾子,臉孔上皺紋如刻刀深雕。“同情心是會害死人的。”
光不蝕耳根發熱,約莫猜到是為了什麼事。“屬下糊塗,再不敢擅自將機密訊息泄漏給別人。”
“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呢?你已經害了柳宮姝。”本源揉了揉日漸僵硬的手關節,“你我都很清楚,她一個人,要殺將作大匠,或許容易,但姬世炓身邊的護衛劍客,很不好對付。如果她死在這次任務中,原因隻有一個——你告訴了她沈盡情在隴西王府,而我為了保密身份,不得不令她鋌而走險。當然了,她喪命是意料之中,她若玩成了任務,就當作意外之喜吧,反正怎麼計算都是我最得益啊。”
光不蝕情不自禁地擦了擦額頭,盡管什麼也沒擦到。
“惶恐嗎?”本源泛起得意的笑容,“跟在我身邊,永遠都要學會惶恐。”
“屬下願將功折罪,與柳姑娘一同前往。”
“哼,國師,你忘了自己被先帝封為國師了?隻要你的臉出現在京城,那個叫尹圃還是蒲垠的,會再放過你嗎?他殺了你無可畏,但若從你身上套出我多年的籌謀心血,豈非太不合算了?你最近做事都不帶腦子在身上了,愚蠢哪。”本源不悅地搖著頭,緩步隱入密道。
光不蝕也罵自己簡直魔怔,而現下唯一能盡力的,恐怕隻能是多多叮囑小姝京城險惡、萬般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