綿姨嗔怪她神出鬼沒,繼而小聲道:“你走後沒多久,左積射將軍的公子來光顧,他要霓霓作陪,在上房玩樂。後來又來個青年人,隻說開個房,也不要姑娘,可紋如賺錢心切,還是貼了上去,青年人倒沒拒絕。這都是再平常不過的事,可突然就聽到樓上一陣吵鬧,他們兩人的房門都開了,不知怎的,青年人和將軍家的公子纏鬥在一起,兩人都受了傷;霓霓嚇得腿軟,不敢動彈,紋如則驚叫著要報官,被青年人一劍穿胸,摔下樓來,我們都不敢輕舉妄動。這二人打得越發激烈,最後誰也沒討著便宜,兩敗俱亡。”
八角楓問:“將軍家的公子出門都不帶隨從嗎?”
“想必是官家家規嚴,他偷跑出來,哪敢大張旗鼓著來。”
“那你怎麼知道他是誰?”八角楓逼問。
綿姨白了她一眼,意思是姐在這皇城根下開店,眼睛不尖、耳朵不靈還混什麼混。
這個時候,仵作拍了拍手,有人上前,擔走了三具屍體。
紋如已被蓋上了白布單,她二十歲的俊俏臉龐,永運不得見天顏。眾姐妹不論真心假意,都為她灑下淚來;八角楓哭不出,她隻覺得心裏堵得難受,快憋死了。
另一邊,霓霓被野蠻地推搡,羈押著待送官受審。
綿姨歎:“完了。”
八角楓默默無言,神經質一般捧上瓦罐:“餛飩,吃不?”
綿姨看她的眼神從驚訝變成失望。“小八,在這個時候,你還吃得下東西嗎?我不想和你說話。”綿姨走開了,一下子把兩人的距離拉得很遠。
了夢閣裏的官差衙役們漸漸散了,看熱鬧的人也重歸他們的生活;姑娘們擦幹了眼淚,各自回房去塗脂抹粉,大廳裏打爛的桌椅板凳由小廝們清掃。
八角楓怔住了,良久,轉身回房。
她放下拽疼了胳膊的罐子壇子,推開窗,不知該看向哪一片浮雲。
她把自己的生死看得很淡,故而麵對別人的生死,有時候就顯得冷漠了,但這不代表她沒有傷心和哀悼的意願。她記得,小時候機緣巧合遇見了一位給皇家當差的叔叔,也就是後來教她輕功的卻不願意被她稱作師父的人;叔叔說,死亡就像毛蟲結在繭子裏,你不要怕那想象中的漫無天日的黑暗,你要開心地迎候下一次生時的精彩和絢爛。八角楓不是很能參透這句話,但她早已無所謂生死。
深吸一口氣,八角楓拿起了空酒壇。
裏麵沒有酒,她把手伸進去撈一撈,還是空無一物;對著光瞅了半天,也沒有刻字。
八角楓把它舉在陽光下,想著幹脆敲碎了再說。正要動手,忽然發現酒壇子上格外精致的圖案。
一個粗製濫造的壇子,配一副勾勒精細的圖案,很古怪。
八角楓仔細地研究著那幅畫——雲蒸霧繞,玉兔搗藥——沒什麼特別的地方。
她煞有介事地分析著雲霧的走向、玉兔的神情,還是一無所獲。八角楓發誓,一旦知道這是誰設計的,一定要賞他幾巴掌!尖尾雨燕門什麼時候也學寒鴉門喜歡玩詭計了?
放棄了雲霧和兔子,她眼盯著小酒壇,心卻放空。
正氣餒,不經意間,一個細節躍然入目。
玉兔們身後的宮殿上掛著個牌匾,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廣寒宮”,然而眼前所見卻是“鼎乾莊”。
八角楓一下子跳起來,她掐著指頭算,五天後就是中秋佳節,鼎乾莊按例從午後開始歇業,倒是挺符合一個刺殺行動理想的閉合環境。
可這次的刺殺對象是誰呢?兔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