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章 求索(1)(1 / 2)

陽光穿透擁堵著的樹葉,在林地裏投下一個個圓潤的光斑,以此為截麵可追溯出許多條光束,灰塵與微物就在這些光束中自在浮遊,吟誦它們悠悠蕩蕩的生命。

往山上頭看,偶爾能捕捉到佛門的香煙或炊煙,神聖的世俗的交織在一起,借人間的火光涅槃成天上的蓮。噢,小和尚們最喜歡翻過斑駁的廟牆,沿著果樹香氛凝成的無形之路,溜到溪邊玩耍,撲鳥也好,逗魚也罷,純真的心靈冥冥地指引著他們同自然抱上一抱。

一位老樵夫揮斧子的速度延緩了,他搓一搓酸麻的臂膀,最終決定往地上歇歇,掏出一個幹麵餅,就著溪水撐飽幹癟的肚子。

“呦呦”鹿鳴在錯落的樹林裏回響,老樵夫環視四周,見了不尋常的景象。

一個年輕人,二十出頭的模樣,紮了腰封掖著袖子,卷起褲腿又把玉石藍的衣擺團成球塞在腰後,肩上扛了一隻活鹿,腳邊跟著步履蹣跚的幼鹿,正淒淒涼涼地同它的母親絮語。

“小夥子,這娘兒倆怪可憐的,你高抬貴手放了它們吧。”老樵夫想起家裏的小孫子最愛纏著他母親,觸目之景有些動情。

年輕人看了他一眼,繼續走,沒有放生的意思。

老樵夫哀歎一聲——假使他年少二十歲,必和這後生動手,拚死也要救下鹿母子;可是他老了,還有家人要照顧,天地生靈,已超出他的護佑範圍。

樹林和樵夫都隱沒在了身後,年輕人看見不遠處自己的木屋,略停一停,向肩上之物細聲道:“稍安勿躁,一會就好。”

他進了小院,將肥壯的貨物卸在地上。母鹿早被束了蹄子,此時也不做反抗,隻和小鹿互相依偎,淚眼漣漣。

年輕人進了屋,不久抱出來個大團子,徑直捧到母鹿身下。

他騰出一隻手,溫柔地撫摸著母鹿顫栗的腦袋:“麻煩你替我喂一喂這個小家夥,多謝多謝。”說罷遞過大團子,裏麵的小東西張了嘴,貪婪地享受著原本屬於鹿子的哺乳。

小東西吃得歡暢淋漓,沒一會就打起飽嗝來,年輕人揩了揩它的嘴,轉身回屋了,再出來時,手上握著幾束草藥。

“這個補血養氣,對你好。”年輕人把草藥送到母鹿嘴邊,督促它咀嚼吃盡,眼看差不多時又鬆它蹄子的捆縛,驚得母鹿一扭身站起來,怔怔地瞪著他,然而小鹿卻高興的很,圍著母親又跳又蹦,還試探著拱了拱年輕人的手。

“回家去吧,明天我還得找你。”年輕人揉揉小鹿的耳朵,又推推它的小屁股,向母鹿柔聲道。

這對母子四蹄生風地離開後,不久便有新的客人降臨。

一個女人,村婦裝扮,牽著個六七歲的男孩,麵部僵硬,扯著撕裂般的嗓子,說是討水喝。

年輕人認真打量了村婦一番,隱約透出一個微笑,回應道:“蘋婆找到我這深山裏的住處可動用了不少探子吧?抱歉的緊,前幾日失手傷了您的人,今天您來是為討水還是討命的?”

村婦撒開男孩的手,艱澀地抽動著嘴角的肌肉,丹鳳眼裏透出恨意:“算你有見識,居然認得我,早知道也就不費事喬裝了。你方才說失手傷人,可我看到的全是死人哪,的鴉兄弟,你出手這麼狠,難道遊隼門和寒鴉門從前結下了什麼梁子不成?”

的鴉道:“並無。”

“既如此——我聽說有個五級的刺客,叫做什麼沈陽白的,和你私交不錯,這回可是替他打抱不平的?可是的鴉兄弟,你逞英雄豪傑也得看清了情勢。”蘋婆冷言,“我隻不過是遵了組織的規定清理門戶、誅滅沈陽白夫婦,你這麼橫插一竿子,莫不是要和組織作對?”

的鴉抬頭看看天,不疾不徐道:“蘋婆您是貴門的三級掌事,又是老前輩,您的教訓我莫敢不往心裏去。但若我說是遊隼門的弟兄先起了歹意,妄圖迫害不明就裏、規矩老實的我,在下求生本能、被逼還手,怎奈輕重有失,方才折損貴門幾條好漢,蘋婆可信?”

蘋婆從破鑼嗓裏憋出一個音,斜眼道:“的鴉兄弟好機智,明知死無對證,老鴉是黑是白隨你謅,又把問題拋回給我,嘖嘖,年輕又有為,寒鴉門二級掌事的高位也是指日可待了。小木通,”她泄恨似的掐了男孩一把,“睜大眼睛學著點。”

的鴉上前一步:“那蘋婆還要繼續興師問罪嗎?我倒並不介意親自向上麵的人解釋。”

“不必,那幾個沒用的死人,原不值得我走這一趟。”蘋婆向裏屋望了兩眼,“兄弟,實話說吧,我費了周章打聽你這個住地,其實專為討你那個藏著掖著的寶貝。”

“恐怕你早就知道,我有個沒臉沒皮的女徒兒喚作清涼,她罔顧組織規定,與沈陽白苟且,生下個小娃娃。你這麼仗義,他夫婦必是將孩子托付給你了吧。”蘋婆目光炯炯,誌在必得的樣子,“我掘了他們的墳,隻有兩具行將腐朽的成人屍骸。”

的鴉握緊了拳頭,麵上還是笑著搖頭:“倘若蘋婆真認為我配得上‘仗義’二字,就不該貿貿然來要孩子。誠如您所言,在下受人所托,除非折了自己的性命,否則絕不肯背信棄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