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是微微一愣,呆了半晌,忽而放聲大笑起來,笑聲是從來沒聽見過的豪爽歡愉,隨秋風吹過,蕩開了湖麵去。
我窘在一邊就這樣看著他大笑,心下想到,我說的這些話真有那麼可笑麼,讓他樂成這樣,不過,他這樣笑起來的樣子還真是蕭意俊朗,真不知道他平日裏為何老是擺出那般深沉難測的樣子。
好一會,他才漸漸止住了笑聲,眼中精光閃爍的看著我:“就算你把我說過話全傳出去,你覺得,會有人相信麼?”
我訕訕的,細想也對,誰會相信肅王會把他的布局底細透就這麼露給一個根本不相熟的女子。
“既然現在說開了,我想王爺也不介意給我說說太子爺為何會這樣做的理由吧?”我咬咬唇,還是開了口,我從不喜歡這樣高不來低不去的知道一件事情,何況,這件事情的結果,直接影響的人,是我自己。
肅王撩了袍角,轉身在椅子上坐下,拎了雕花暖壺自己倒了一杯茶,輕輕吹開浮茶,慢慢喝了兩口才慢慢開口:
“如果本王沒猜錯的話,一來,三哥回京沒多久就封了大將軍,又掌了三千龍騎左營衛而兼京內防備,或多或少影響了朝中局勢,太子心裏難免猜忌三哥的用心。”
“二來,三哥對人對事一向清欲淡然,攜你回京後,雖從未聽他在眾人麵前提起過什麼,但你進府就居宿在月櫻閣,此後在睿王府中身份行事,卻讓明眼人都看在眼裏,太子也想借此掂掂你在三哥心裏有多少份量,順便看看三哥會作何反應。”
“三來,哼,怕是太子也想看看,如今在父皇心裏,他現時究竟是占了幾成的地位。”
有人說過,皇宮深院不過是一片景色宜人的泥澤,隻要你誤踏一步,就會連性命也陪上去。
澀澀的感覺漸漸把我包裹起來,原來在那些人眼裏,想得到我的緣由,根本無關乎我的容貌才情,是我高看自己太多——不過黑白世界裏的一枚棋子而已。
“果真是如此,倒是委屈了太子爺的膝蓋骨,為我這顆小卒還疼了幾個時辰。”我冷冷一笑,這麼說來,若不是肅王當時殿上請皇上賜婚,指不定現在已有詔書下來了。
我自想著發生的事情,剛想理清楚一個來龍去脈,下頜卻被人捏住抬了起來,肅王站在我身前暮色深沉的看著我,我剛伸出手想要撥開他的鉗製,他看也沒看就伸出左手扣住了我的手腕,雖未用力,卻教我卻動彈不得,一股男子身上的陽剛氣息霎時將我包圍住,我倔強的迎上他的目光。
肅王嘴邊勾出一條俊美的弧線,鬆了我的下頜,手指卻改捏為撫,輕輕的從我麵上滑過:“本王本來大可不管此事,太子和三哥較上勁,吃虧的,絕對不會是本王,而本王之所以臨時改變主意,不是因為你識得北漠之酒,不是因為你借酒喻人,也不是因為你恭頌父皇…而是因為你在大殿之上,惱我時瞪我那一眼…”
“你知道我最煩你什麼?就是見你時你淡笑得似模似樣的那種表情,尊節有禮,和這聖京所有的女子一樣,將影子放在身前生活,沒了自己的性子。”
“本王現在很認真的告訴你,本王是要定你了,但本王要的是你的心甘情願。”
肅王最後一句話是湊在我耳邊說的,吐出的氣息弄得我頸邊癢癢的,他說完輕輕放了我的手,朝我輕描淡寫的一笑,轉過身朝苑外走去。
“想來,我不過也隻是你手中的一枚棋子吧。”連羞帶惱,我朝他的背影喊出這句話。
肅王腳步微微一滯,複又大步踏出:“嫣然,你難道不知道激將法對本王沒有用麼?”
又是一陣秋風卷過,我忽然感覺有點冷,伸手抱了抱肩膀,我像是被一點點剝掉了外殼,越來越藏不住自己的心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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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有腳步聲,由遠漸近,玲瓏身後跟著手捧托盤的兩個宮女朝苑裏走來。
細細看桌上的菜式,一碟冰糖燕窩粥,一碟冬菇魚羹,一碟糖醋荷藕,一份栗子糕,竟然都是我平日喜歡吃的,不由朝玲瓏笑道:“好丫頭,竟然沒忘了我的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