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銀灰色的死(2)(1 / 3)

半月前頭,他也不知道從什麼地方聽來的,隻聽說靜兒“要嫁人去了”。他因為不願意直接把這話來問靜兒,所以他隻是默默的在那裏察靜兒的行狀。因為心裏有了這一條疑心,所以他覺得靜兒待他的態度,比從前總有些不同的地方。有一天將夜的時候,他正在靜兒家坐著喝酒,忽然來了一個三十來歲的男人。靜兒見了這男人,就丟下了他,去同那男人去說話去。靜兒走開了,所以他隻能同靜兒的母親去說些無關緊要的閑話。然而他一邊說話,一邊卻在那裏注意靜兒和那男人的舉動。等了半點多鍾,靜兒還盡在那裏同那男人說笑,他等得不耐煩起來,就同傷弓的野獸一般,匆匆的走了。自從那一天起,到如今卻有半個月的光景,他還沒有上靜兒家裏去過。同靜兒絕交之後,他喝酒更加厲害,想他亡妻的心思,也比從前更加沉痛了。

“能互相勸慰的知心好友,我現在上哪裏去找得出這樣的一個朋友呢!”

近來他於追悼亡妻之後,總要想到這一段結論上去。有時候他的亡妻的麵貌,竟會同靜兒的混到一處來。同靜兒絕交之後,他覺得更加哀傷更加孤寂了。

他身邊摸摸看,皮包裏的錢隻有五元餘了。他就想把這事作了口實,跑上靜兒的家裏去。一邊這樣想,一邊他又想起“坦好直”(Tannhaeuser)裏邊的“盍縣罷哈”(Wolfran von Eschenbach)來。

想到這裏,他就唱了兩句“坦好直”裏邊的唱句:

Dort ist sie;——nahe dich ihr ungestoert!

So fliht fuer dieses LebenMir Jeder Hoffnung schein!

(Wagner"s tannhaeuser)(你且去她的裙邊,去算清了你們的相思舊債!)

(可憐我一生孤冷!你看那鏡裏的名花,又成了泡影!)

念了幾遍,他就自言自語的說:

“我可以去的,可以上她家裏去的,古人能夠這樣的愛她的情人,我難道不能這樣的愛靜兒麼?”

看他的樣子,好像是對了人家在那裏辯護他目下的行為似的,其實除了他自家的良心以外,卻並沒有人在那裏責備他。

遲遲的走到靜兒家裏的時候,她們母女兩個,還剛才起來。靜兒見了他,對他微微的笑了一臉,就問他說:

“你怎麼這許久不上我們家裏來?”

他心裏想說:

“你且問問你自家看吧!”

但是見了靜兒的那一副柔和的笑容,他什麼也說不出來了,所以他隻回答說:“我因為近來忙得非常。”

靜兒的母親聽了他這一句話之後,就佯嗔佯怒的問他說:

“忙得非常?靜兒的男人說近來你倒還時常上他家裏去喝酒去的呢。”

靜兒聽了她母親的話,好像有些難以為情的樣子,所以對她母親說:

“媽媽!”

他看了這些情節,就追問靜兒的母親說:

“靜兒的男人是誰呀?”

“大學前麵的那一家酒館的主人,你還不知道麼?”

他就回轉頭來對靜兒說:

“你們的婚期是什麼時候?恭喜你:希望你早早生一個兒子,我們還要來吃喜酒哩。”

靜兒對他呆看了一忽,好像要哭出來的樣子。停了一會,靜兒問他說,“你喝酒麼?”

他聽她的聲音,好像是在那裏顫動似的。他也忽然覺得淒涼起來,一味悲酸,仿佛像暈船的人的嘔吐,從肚裏擠上了心來。他覺得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了,隻能把頭點了幾點,表明他是想喝酒的意思。他對靜兒看了一眼,靜兒也對他看了一眼,兩人的視線,同電光似的閃發了一下,靜兒就三腳兩步的跑出外麵去替他買下酒的菜去了。

靜兒回來了之後,她的母親就到廚下去做菜去,菜還沒有好,酒已經熱了。靜兒就照常的坐在他麵前,替他斟酒,然而他總不敢抬起頭來看靜兒一眼,靜兒也不敢仰起頭來看他。靜兒也不言語,他也隻默默的在那裏喝酒。兩人呆呆的坐了一會,靜兒的母親從廚下叫靜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