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行動應該很順利,幾乎可以說是天衣無縫。
我對上司老爹這樣打了包票。
我用了足夠的時間反反複複地推理演算殫思極慮,無論從哪個環節出了問題,我都有預先策劃的緊急方案,即便是出現內奸,我都想好了退路。
作為一個反間諜組織的中層領導人,以及接班人,我自認為已經對這場角逐抱有必勝的信念。
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縱使一度和合作方失去聯絡,戰友相繼犧牲,縱使最後我孤身一人,為追逐這個國際傭兵團,駕駛一架喪失武器裝備還漏油的殲12戰機,迫降在沙特無人區,我都沒有絲毫的動搖。但三個月後從瞄準器裏看到對手的那一刹那,我眼前天旋地轉,立即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最低級的錯誤。
低估了敵人。
我不能說自己不畏懼死亡,我隻是一個普通人。
近身搏擊,我在組織裏稱第二,永遠沒有人敢稱第一,從來沒有。可對方卻用幾招漂亮的擒拿術就把我製服了。
死,其實沒那麼可怕。我對自己說。
當他卸下我的防毒麵具的時候,我閉上雙眼,不去看他的表情。我睜眼,看著古樸的楠木金絲羅漢床的床頂,閉眼,再睜開,再閉眼睜開,歎了口氣。
來了三天,躺了三天。再躺下去不知道會不會被組織批評,這裏的組織也不好惹啊!我的娘啊!
“墨箋!更衣!”
天還沒亮透,琉璃燈裏的火苗忽明忽暗。一個管家模樣的女子從花屏裏出來,步步生蓮,她螓首低垂,耳際明璫微顫,一襲妃色曲裾綹花裙如煙似霧,真真是應了古書中“美人如花隔雲端”的句子。身後緊跟著兩個俏麗的小丫鬟,戰戰兢兢,低眉順目,一人托冠,一人執衣。
墨箋在我跟前福了福身子,開始為我洗理穿戴。換了件素色暗水紋的中袍,再呈上來的是肅殺冰冷的紫蟒官袍,上了身卻也沒有什麼沉重感。看來官場生涯傾軋碾壓還是挺適合我的。
“大人,早膳已在耳室備了!”墨箋頓了頓,又道,“昨兒晚上那位公子又來了,奴婢吩咐了高護院回了他說大人已經歇下了,他在門外站了一陣子就走了。”
我停下腳步,視線越過墨箋蝴蝶髻上的雌魚梨花簪,看著之字回廊盡頭,一夜怒放的海棠花,突然苦笑。
在哥倫比亞求學的時候,曾聽聞西方有一批天文學者在秘密研究黑洞能量。與我交好的一位華裔講師告訴我一件震驚一時的事件。一個美國人駕駛一艘漁船因在海上遭受了風暴,失去方向,無意中駛入一處黑色海域。他感覺風暴突然停了,海麵十分平靜。但船上的雷達、老式羅盤和呼救係統都無法正常使用了。這個勇敢的美國人憑著多年的航海經驗,經過了四十多個小時的艱難航行,終於出了黑色海域。可是登上陸地的那一刻,他幾乎瘋了。出海時繈褓中的女兒已經白發蒼蒼了,父母妻子早就逝去經年。
四十多個小時為什麼變成了半個世紀?
有天文學者推測是海麵上空出現了疑似黑洞的能量。四十多個小時後又消失了。美國人在一個鏡像宇宙裏生活了五十年。
我那時候主修的是語言。進入政府部門在老頭子手下的身份剛開始也隻是語言學家,後來才轉的行。鏡像宇宙,對我而言就是天方夜譚中的天方夜譚。比白雪公主靠譜不了多少。聽了也隻是當個樂子。當時如何想到我竟然有朝一日會遇到。
可憐我活該是個命犯太歲的二世祖!老爺子要另作打算了,可憐他年過半百,膝下隻有我一個孽子。
見我不吭聲,墨箋往地上一跪。
“是墨箋自作主張,不關高護院的事,請大人責罰!”
倒也不卑不亢。
我還是癡望著海棠花榭,沾著晨露的花枝瀟灑,綠鬢朱顏開似錦。不知道我死後這樣的癡情能否出現在那個人的臉上。
不能吧!
一個嗜血如命的傭兵頭子,學生時代就是一副薄涼禁欲的樣子,能妄想他還有別的什麼表情嗎?
據說這兩天一直有個書生模樣的人物來拜訪陸瑾瑜陸大人,也就是現在的我。我剛來的時候實在是頭疼得緊,看人都重影,恨不得扛起重狙把府裏來來回回通報的人掃射幹淨,管他是天王老子,哪有心思見。我回神看著跪在地上的美人,這樣進退有度的女子怎麼會是陸瑾瑜的通房丫頭呢?
“起來吧!倒不是怪你,隻是傳揚了出去,人道我陸府不知待客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