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亞平是最後的先鋒,唯一進行時的先鋒。他是成熟的、成功的、成立的、成就式的先鋒,是建設型的並卓有成效的先鋒。他的先鋒性不僅是姿態的、觀念上的,更要害重大的是文本意義上的建樹。不單預示了當代詩歌的某種新異的動向,且憑一己之力完成了整條道路。
周亞平,前不見古人尚不足道,後不見來者才稱得上真正卓越,當然,是在他開啟的路數上。周詩難以複製和模仿,即使有也不可能達到周亞平的刻度。周給後來人留下的餘地很小,已抵達某個極致,勉強效仿衰微似不可免。周不僅是一個開啟者亦是完成者,因而呈現出孤絕的氛圍。
並且周亞平的不媚不是說出來的,不是觀念和姿態,不是執意的願力表達。文本如此,天生如此,下筆即如此。孤絕是周亞平的宿命,所有真正先鋒的宿命。唯有安之若泰。孤獨孤絕,但不孤高孤傲孤憤。這是周詩透露出的氣息也是周詩人透露出的氣息,有點迷人了。
自上世紀八十年代啟動的先鋒寫作至今已經式微,先鋒逐漸墮落成一個商標式的大詞壯詞,用以橫掃對手和異己,在否定的破除的意義上使用。在建設的肯定的意義上理解體悟先鋒尤為困難,直到周亞平的歸來。先鋒不是別的,即是文本試驗、形式的極端追求以及觀念的顛覆性更新。
有兩類偉大的書,一類是讀一句少一句所以舍不得讀,一類偶爾翻閱驚若天人,但讀多了會頭暈目眩以至嘔吐,質量之大密度之高難以承受,如卡夫卡、喬伊斯、普魯斯特、卡爾維諾……周亞平的《紅白藍灰黑黑》屬於後者,其先鋒的品質不僅拒絕拙劣的模仿,也拒絕消費性閱讀。
讀者、作者兩邊不討巧唯周詩也,所以說周亞平的詩不是可讀的詩亦非可寫的詩,不在這個二分法的概念裏。隻能驚鴻一瞥無法跟蹤,超越時間流淌的模式,隻能在空間建構的框架內得以打開。周亞平乃獨特的空間詩人,以犧牲時間的曖昧使其建造更為純粹瑰麗深遠。詞語在手如玩積木。
先鋒即是不媚俗,周亞平在此的絕決無人能出其右。他不僅不媚大眾也不媚小眾,不僅不媚讀者也不媚同仁作者以及模仿者和追隨者。他的造作是不可效仿的,讓人望而卻步,無處下口,不給欲求的人以信心,隻能使其斷了念想。給人的驚詫絕不是“詩原來可以這樣寫”,而是:詩竟能寫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