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軍指戰員的鮮血染紅了護城河。
普利門久攻不下,宋時輪坐臥不寧:“我要到普利門去,親眼看看它堅固到什麼樣子!”不論宋司令怎樣暴跳如雷,警衛員們仍然照縱隊劉培善政委的命令將他攔住。
如果說九縱在攻擊東城永固門時打得有板有眼、節奏分明,如果說十縱在攻擊普利門時打得十分慘烈、悲壯,那麼十三縱的外城攻堅戰則是濟南戰役中打得最苦的戰鬥,也是周誌堅中將永生不忘的戰鬥。
他在戰後38年重返濟南時,站在十三縱當年浴血奮戰的地方,遙想當年:“根據兵團的命令,我們詳細地察看了地形,分析了敵情,采納了第三十七師師長高銳和第三十八師師長徐體山的建議——實施多路突破。
這樣既可分散敵人,各個擊破,又便於我各部隊相互策應,配合作戰。
決定在外城西南之永綏門及其兩側的200米正麵上同時使用3個團,打開3個突破口。
命令第三十七師第一○九團於永綏門正麵為主要突擊方向;第一一一團、一一三團、一一四團為縱隊預備隊;第三十九師仍置於西南郊,包圍青龍山、馬鞍山,掩護第三十八師側翼安全,並堵擊可能突圍之敵。”黃昏。
又一個鏖戰之夜來臨。
也是在18時整,十三縱三個團在三個點上向外城同時發起攻擊。
周誌堅回憶說:“第一○九團團長田世興親自指揮炮兵抵近射擊,摧毀敵城牆高、中層火力點。
二營營長宮本江指揮追擊炮、六○炮和步兵火力醫製敵城牆低層火力點,掩護五連爆破。
外壕爆破成功,接著城牆爆破成功。
正當二營教導員姚江率四連登城突入時,敵人大量施放毒劑,並趁機反撲,突破口上戰鬥異常激烈。
在反複爭奪中,姚江同誌犧牲在突破口上。
四連五班長、師戰鬥模範趙守令帶領一個戰鬥小組,在城上展開搏鬥,打退了敵人,並炸掉了兩側地堡,鞏固了突破口……”在永綏門北側,第一一一團三營九連先用連續爆破手段和小炮的抵近射擊為八連掃清了攻城道路。
八連是主攻“長城廊”時殺出了威風的英雄連隊。
副排長塗元昌率領二排頂著國民黨守軍猛烈的炮火,迅速地衝進壕溝。
塗元昌剛踏上城牆,向南一望,見一股敵軍士兵正從防炮洞內往外鑽。
他把守軍士兵打了回去。
他向北一看,一群守軍士兵正從城內架起的梯子爬上來。
他幾個箭步撲過去,一把抓住剛爬上城牆的第一個士兵,用力摔到城下。
塗元昌又迅速從跟上來的五班副班長手中抓過衝鋒槍,向著擁擠在高大梯子上的敵軍士兵猛烈射擊。
梯子上的敵兵一個個中彈落下去。
第二個登上城牆的是四班副班長李開桂。
他摸到敵軍的地堡口,厲聲地逼敵投降,迅速地解決了三個小堡。
捉到九個俘虜。
緊接著,李開桂又用一包炸藥炸毀了敵軍城門樓上的大火力點。
19歲的宋孝新發現幾個敵軍士兵正守著一挺重機槍,他勇猛地撲過去,奪下了這挺重機槍,又捉住了敵軍士兵。
一排緊跟二排也登城向北攻擊。
二班長丁仙舟負傷後獨自一人爬到敵軍一個大地堡頂上命令地堡內的敵人投降。
此時,突破口隻剩下他一人。
如果後退,不僅後邊的傷員不能撤下去,而且還有幾十個俘虜和槍支無法處理。
他下定決心,把僅有的一顆手榴彈拉出弦,掛在手指上,守住已占領的突破口。
杆石橋南側。
這是解放軍第一一二團的攻擊地段。
剛卸任不久的北京軍區上將司令員王成斌,回憶起他和戰友們在杆石橋門南側突破口上的拚殺,無限感慨。
那場戰鬥充分發揮了他的膽識、氣質與指揮才能。
50年前濟南戰役時的王成斌是位副連長。
副連長,這是軍人皆知的率突擊隊與敵拚死決鬥的指揮者與帶頭人。
王成斌自接過縱隊政委廖海光授予的那麵紅旗時起,便掂出了肩上擔子的重量。
22日下午6時,解放軍的炮火開始轟擊。
七連攻城突擊隊在王成斌的指揮下實施爆破。
爆破手張智忠迅速抱起大爆破筒躍出洞口,跳下壕溝,又爬上對岸,貼近城牆,拉響了爆破筒。
首次爆破炸開的城牆缺口太小,突擊隊難以登城。
第二次爆破的炸藥未響,王成斌和全連人都在焦灼中。
張智忠第三次將最大的炸藥包送上城牆。
“轟——嘩——”在震天動地的巨響中,王成斌看到那灰色的古城牆上部被炸開一道大口子,熱浪帶著灰塵撲到他的臉上。
在這個大爆炸後的數秒鍾內,槍聲驟止,敵我雙方的所有人似乎都被震得麻木了。
是王成斌最先醒過來大喊:“上!”於是,三排九班架起高大的雲梯。
突擊排三排長李天助首先登上城頭;八班長蔡萼也率八班戰士爬上城頭;張智忠按班長的命令,在爆破和炮火的掩護下,搶占了突擊口左側的一個地堡,隻身打跑了五六個敵軍士兵。
登城成功,解放軍的炮火向兩翼打去。
此時,在省政府內的“綏區”司令部指揮室裏,王耀武發出了一道死命令:“堅決守住城門城牆,把登上城牆的共軍打下去!”王耀武在回顧這段激戰時寫道:“為了保住城垣,我命令守軍集中火力掩護二一三旅的一個團向解放軍的杆石橋陣地猛衝,並占領了杆石橋。
解放軍立即增加部隊反攻,又將杆石橋奪回。
永綏門二一三旅的陣地也受到解放軍的猛烈攻擊。
解放軍步兵在炮火掩護下搭起雲梯爬城,城牆也被打開了一處缺口。
二一三旅立即派部隊反撲,戰鬥更為激烈,致使攻上城牆的解放軍無法前進。
此時解放軍又增加部隊向兩側猛攻。
火力甚熾,守軍傷亡很大,隻得潰退下來。
二一三旅的於團長被擊斃。”杆石橋城頭的戰鬥白熱化。
王成斌登上城頭時,發現突擊排三排長李天助的頭部和肩部受了重傷,生命處於垂危之中。
王成斌命令通信員:“返回去告訴部隊快突擊!”通信員犧牲在返回的路上。
王成斌在為李天助包紮傷口時,自己也負了傷,衛生員為他包紮時中彈犧牲在突破口上;李天助用牙咬出手榴彈弦,用盡力氣投向蜂擁而來的敵軍士兵。
這是李天助一生中的最後一舉,他喃喃地說:“我不行了。”氣絕於王成斌的懷中。
王成斌悲憤地緊緊抱住李天助。
幾個敵兵衝上來,其中一個拽住王成斌的軍衣前襟,欲將他扭下城去。
王成斌從腰裏抽出他的“大肚匣子”槍,一個近射,一聲慘叫,那敵兵跌落在城牆下。
此時,後續部隊上不來,突破口上隻有王成斌一人。
敵軍士兵又衝上來。
早把生死置之度外的王成斌把身上所帶的16枚手榴彈接二連三地投下城去,打散了迭次而來的敵人。
對麵的城樓上和“萬字會”大樓上的猛烈火力撲向突破口,敵軍投出的手榴彈和美製“八一”迫擊炮彈在突破口附近接連爆炸,在火光閃耀中,王成斌像一根擎天立柱堅守在突破口。
突然,他被一個衝上來的敵軍中尉抱住了,兩人扭打在城頭。
王成斌猛然一把抓住了那中尉舉槍的手,並用嘴死死咬住,滿口牙咬掉了好幾顆。
他騰出手來,用“大肚匣子”槍把那中尉打死。
緊接著,梯子上又上來了幾個家夥,都被王成斌打下去了。
由於王成斌守住了突破口,給七連二梯隊爭取到了時間,衝過火網登城增援,他們很快消滅了敵軍一個班,奪下一座大地堡。
這是敵軍七十三師十五旅的一個營部,營長已經逃走。
在王成斌的指揮下。
隋樹高和任在柱超越了本團戰鬥分界線,強奪了貫通杆石橋門裏麵的最後一個地堡。
八班長蔡萼帶戰士劉明安、範大寬向南直插,連奪敵軍四個地堡。
經四次爭奪,七連終於穩住了城頭陣地,並擊潰了100餘名在城下衝鋒的敵軍。
縱隊政委廖海光授給七連的那麵紅旗終於牢牢地插上了城頭,它在彌漫著硝煙烈火的夜空中高高地飄揚。
“轟!轟!”兩發重炮彈從粗大的炮管裏帶著火光向東方飛去。
這裏是解放軍的一個重炮陣地。
陣地設在一片野地裏。
炮手們正在緊張地操縱著大炮。
兩發齊放,第一發是瞬發,目標為省政府,是壓製敵人炮火的;第二發空炸,目標城關,是轟擊敵人反擊部隊的。
指揮員接到第一線電話,笑了,告訴他的戰士們:“說我們打得好,但還要打得快,打得齊。”炮兵指揮員又發出了炮擊的命令。
炮膛後麵冒出一片火光,陣地一片震耳欲聾的怒吼。
第一線消息:“步兵已開始進入城區,向前推進。”一位炮手笑嘻嘻地說:“媽的王耀武,你現在可嚐到了八路爺爺的洋糖了吧!”又一位炮手輕聲地唱道:“從敵人手裏繳過來,向敵人頭上打過去……”指揮員的聲音都喊得嘶啞了:“同誌們加油幹哪!一炮和三炮挑戰,看誰打得更快更猛更準”大炮向前延伸射擊。
月亮已經升起來了,一發發紅綠信號彈此起彼落。
遠處閃出一片片火光,那是步兵小炮的轟擊。
夜已深了。
但攻城激戰正酣。
肖鋒報告:“我師接到縱隊命令攻擊外城永鎮門後,決定由八十五團二營擔任主攻。
由機槍連和四連三排組成攻城爆破隊。
爆破隊的情緒十分高漲,通宵進行緊張的爆破準備。
“按預定計劃,爆破隊在攻城炮火急襲後再實施爆破,並實施突擊。
我們的錯誤是沒預料到敵人會突然用火焰噴射器。”“我們根據宋司令員的命令,組織力量強行爆破永鎮門……”肖鋒報告到這裏,宋時輪已經幾次坐下又起來、起來又坐下,他打斷肖鋒的報告,吼道:“戰爭就是時間,時間就是兵力。
幹軍萬馬在同一個時間裏向敵軍猛撲去時,唔,你想想,那是多大的力量啊!而你們就是那樣子被他王耀武搞了一個‘火燒連營七百裏’。
肖鋒,我告訴你,仗打完了我要處分你!你往下說吧!”“好,我接著說。”肖鋒繼續報告。
“二營四連的爆破隊分成7個組,由隊長王兆範帶領,冒著敵軍的強大火力,試圖以爆破掩護爆破,以打開通路。
但由於城牆堅固,一包40多斤重的炸藥隻能炸開一個小洞。
敵人用各種火力瘋狂地射擊,阻止我軍繼續爆破。
爆破隊又勇敢地連續五次爆破。
最後,有幾個人把300多斤重的大炸藥包抬了上去。
在巨大的響聲中,三丈多高的永鎮門城樓倒塌了。
“當爆破隊轟塌城樓後,二營五連立即發起衝鋒。
“城內敵軍妄圖奪回永鎮門,集中一個營的兵力反撲。
突破口的爭奪又趨白熱化。
“在激戰中,一排副排長負了重傷,他指定三班長宗樹鳧為他的代理人,並要求:‘不管傷亡多大,堅決守住陣地!’“宗樹鳧的腿部負傷,他堅持扶牆指揮各班戰鬥。
“戰士黃友亮腿部負傷,鮮血直流,堅持向敵人射擊。
“輕機槍副射手張采紅一隻胳賻被打斷,就用另一隻手頂在胸膛上壓子彈,向敵人射擊……”肖鋒報告到這裏,變換了口吻,堅定地說:“宋司令員,我可以向你報告:永鎮門現在已經牢牢地掌握在我二十九師的手中!攻城部隊正整營整營地從永鎮門擁進城內,戰鬥向縱深發展。”肖鋒的報告漸漸消除了宋時輪的怒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