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①自在②菩薩③,行④深⑤般若波羅密多時⑥,照⑦見五蘊⑧皆空⑨,度一切苦⑩厄。
①觀:《心經》以觀作為哲學研究的起點,說明《心經》是現象學的。
②自在:自然而然地“在”,表述了菩薩並不依賴於人們是否與之打交道而存在,而是超越了與人們的表象的關聯的存在。因此,“自在”這一概念與康德“自在”較一致,它表述了菩薩也是一種“物自體”。
③觀自在菩薩:就是讓我們“看”“是”性,或“看”理性,也即對“是”直觀。觀自在菩薩揭示了佛教哲學從現象學的角度認識本體,而不是通過感性感覺活動認識本體,暗示了佛教哲學關於菩薩的學說屬於存在主義或現象學的哲學。
④行:修行。
⑤深:指修行高深。
⑥行深般若波羅密多時:就是不斷地、深入地對人們日常所擁有的各種常識、成見和理論的合理性進行質疑、批判和拷問,把人們已形成的認識與認識對象之間的關係,即一般認識論問題懸擱或中止起來,把表象知識都括了出去,使人們從概念化的思維中解放出來。
⑦照:同觀。照暗示著有光,通過光的“照亮過程”,使“是”得以顯現,意味著“是”具有明見性的特征。佛教的宗教儀式上有菩薩“開光”一項,即暗含著括去遮蔽在菩薩之上的東西,使菩薩處於澄明無蔽狀態。古印度討論哲學問題的辯論大會稱為無遮大會,其目的也是通過辯論使“是”處於無蔽狀態。
⑧五蘊:即色、受、想、行、識等,應指認識過程的五個方麵。五蘊也叫五陰,五陰就是五種陰覆之性,也即五種遮蔽。
⑨空:在奧義書中,空常被解釋為由地、水、風、火等四種元素相結合的場所,梵文寫作akasa,漢語意譯為空間,有時也譯為方。可見,空是一個容器。而地、水、火、風由於位於空中,就是空中的原有物。大乘佛教將空定義為原有物失去後留下來的空。如果換成現象學語言,空便是現象學殘餘。
五蘊皆空:五蘊皆不是,也即認為一切認識過程都不能認識“是”。
⑩苦:不是指感情上或肉體上的,而是對生命性事物在總體上的悲劇性概括,這一悲劇是一切生命不可避免的。它應相當於海德格爾的“煩”。
度一切苦厄:應指解決了哲學上的不安和痛苦。眾所周知,在佛陀之前的古印度哲學,人們對已有的觀念和理論當作聖言量,並認為是必須遵守的法則和經典。而當佛陀提出了新的哲學理論之後,由於人們不願意放棄已有的觀念和理論,便產生了哲學上的疑問和不安。但一旦放棄了聖言量,接受佛教的新理論,那麼,哲學上的痛苦和不安也就隨之消失。
【譯文】
直觀“是”性,就要通過不斷地追問,把人們平時所有的想法、意見,或懸擱,或放進括號裏,而直麵“是”本身,那麼,在追問“是”的過程中所有的不安和痛苦將消失。
【評析】
第一節是結論性的主題句,它提出了本經三個主要概念:菩薩(“是”性)、般若波羅密和五蘊皆空,而其核心內容是菩薩。下麵二、三、四節是五蘊皆空的展開,五、六、七節是般若波羅密的展開。
眾所周知,古印度哲學以吠陀哲學“satasat”為主流哲學,是“是”哲學,而佛教哲學為什麼追問菩薩?或說,佛教哲學為什麼將古印度哲學對sat的追問轉變為對sattva的追問?筆者認為,這可能與佛教哲學反對名相有關。佛教哲學反對名相,也許便包含著反對“是”的名相sat,因為sat不能充分表達出動詞“是”所具有的絕對的、終極的、真實的等義。由此,佛教哲學在sat的基礎上進一步抽象化,為其加上後綴tva而成為sattva,以此表示一種比“是”抽象程度更高的性質,即“是”性。佛教哲學正是通過tva這個最簡單的規定,來否定由sat所建構起來的純知識,而走向了sat的反麵,確立了一門與事實無關的知識。而“是”性就是佛教哲學純粹原理的邏輯開端。在佛經中也就從未見到關於sat的討論。眾所周知,古印度的傳統哲學是關於sat是什麼的哲學,它屬於理性哲學。佛教哲學將sat轉變為sattva,便是超越了理性的哲學特征,而成為非理性的哲學。由此可見,菩薩的提出使佛教哲學是印歐語係哲學中最早提出“無”的哲學,並最終導致佛教哲學擺脫了傳統形而上學。並且,自佛陀提出“無”之後,不同時期雖然對它有不同的認識,而形成了不同的佛教哲學派別,但主體上還以“無”占主導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