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葬禮,她可能要在這裏多待幾個小時了。她得等到葬禮結束之後才能去奧魯夫森家。因為葬禮前,會有鄰居在家裏的廚房幫忙,在教堂擺花,有承辦商和護柩人。那比參加葬禮本身還要危險。但葬禮一結束,悼念者喝完茶,吃完小三明治,很快就會離開。空留下逝者的家人獨自悲痛。
這意味著她要找個地方把時間耗過去,而且還不能被發現。如果她今晚能夠拿到哈羅德手上的膠卷,就可以搭明早的第一班車趕往哥本哈根,再在明晚坐船去博恩霍爾姆,第二天過海去瑞典,二十四小時後就能抵達倫敦,比滿月之夜還提前了兩天。這樣想來,浪費這幾個小時還是值得的。
她在桑德島下了船,向酒店的方向走去。她不能進大堂,那裏可能有人還記得她,所以她走到了沙灘上。今天並不是個適合到海邊曬太陽的日子——天空中堆著厚厚的雲,涼風一陣陣地吹過海麵——但那些舊式的更衣房依然被推了出來,有人在海裏遊泳,還有人在岸上野餐。赫米婭找到了一個沙丘的斜坡,假扮成度假的遊人躺了下來。
她一直等到漲潮。酒店的馬把那些更衣房拉走了。這兩周以來,她能做的仿佛隻有等待。
聖誕之後,她又見過亞恩的父母一次。那次他們百年不遇地去了趟哥本哈根。亞恩帶他們到提華裏花園逛了一圈,當時的亞恩風趣幽默,服務周到,逗得他母親笑聲不斷,就算是那位嚴父也不禁回顧起了在詹斯博格的學生生涯。幾周後,納粹來了,赫米婭乘著一輛裝滿了來自德國敵對國外交官的火車,滿懷恥辱地離開了丹麥。
而如今,她回來了,冒著自己和他人生命的危險,尋找一個致命的機密。
沙灘上已經沒有人了。她在走向教堂的路上遇到了幾個人。她和他們保持了距離,假裝自己是一個不友善的遊客。好在沒人認出她。
她終於看到了那座矮矮的教堂和牧師的房舍。想到那是亞恩的家,她再次悲從中來。周圍一個人都沒有。她走近一些後,看到那個小墓地中多了一座新墳。
她沉痛地走到了她未婚夫的墳前,摘下了墨鏡。那裏擺滿了花。人們通常都會為年輕人的早逝而感到遺憾。她突然無法抑製自己的悲痛,渾身顫抖,眼淚從她的臉上淌了下來。她跪了下來,捧了一抔土,心中想著他在墳墓中的身體。我曾懷疑過你,她想道,但你卻是我們之中最勇敢的。
她終於平靜了一些,站起身來。她用袖子擦幹了臉上的淚水。還有很多工作要做。
她轉身離開時,她看到了亞恩父親高大的身影站在幾碼之外,正定定地望著她。他應該是怕驚動她,一直靜靜地等在那裏。“嗨,赫米婭,”他說,“上帝保佑你。”
“謝謝您,牧師。”她想擁抱他,但他不是一個習慣擁抱的人,所以最終隻是和他握了握手。
“葬禮已經結束了,你來晚了。”
“我是故意的。我不能讓別人看到我。”
“還是進屋裏來說吧。”
赫米婭跟著他穿過草坪。奧魯夫森太太正在廚房裏,卻少有地沒站在水池旁邊。赫米婭猜想鄰居應該是幫忙洗好碗了。奧魯夫森太太穿著黑色的長裙,帶著黑帽子,坐在廚房桌前。一看到赫米婭,她的眼淚流了出來。
赫米婭抱了抱她,但她的心情並不隻有同情。她想找的人不在這裏。她盡量委婉地說:“我以為哈羅德會在。”
“他不在。”奧魯夫森太太說。
赫米婭突然感到,自己漫長而危險的旅程最終還是白費了。“他沒來參加葬禮嗎?”
她含著淚搖了搖頭。
赫米婭盡量掩飾著自己的失望,說:“他去哪兒了?”
牧師說:“你最好坐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