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九江輕咳一聲,清理了下嗓子,幽幽說道:“百年前中原一統,稱為漢唐。”
“漢唐?”少年第一次聽到這個陌生稱謂,眉頭挑起。
都九江沉思片刻,將這段往事娓娓道來。
這片山河在百年前為漢唐,帝王李氏黃袍加身,獨占江山數百年,為天下最為強大的國家,子民們也極為自豪,稱自己為唐人。
可是到了漢唐後期,各路節度使擁兵自重,朝中黨爭不斷,百姓們賦稅徭役沉屙,弄得天下大亂,民不聊生。被逼無奈之下,各路反軍隨即揭竿而起。
乾坤陡轉。
經過多年的征戰廝殺,江山殘破風雨飄搖,中原腹地,互相攻伐的景象已不再,大半被四國掌控,以方位和帝王姓氏,分別稱作東花、南雨、西風、北林。
四國定鼎天下之後,便將養生息。
可那傍花隨柳、肥馬輕裘的日子還沒過上幾年,塞外大夏國的鐵騎就踏平玉門關,從大漠草原上蜂擁而出。
大夏國國土極為遼闊,但是絕大部分是窮山惡水和黃沙絕壁,鮮有水草肥美之地,這群餓狼猛虎,對這中原富饒的大好河山和白嫩的嬌俏佳人,早就覬覦已久。
趁著中原元氣大傷,四國立足未穩,那大夏國國主花三年時間廣集兵馬,傾盡全國之力來,爭奪這片富庶土地。
就在西風國和北林國互相推諉指責是誰守關不利時,大夏國鐵騎已經狂突幾百裏,連破十三座城池!
數月的時間,中原已經被殺得赤紅千裏,屍橫遍野,幾十萬身披獸皮麵目猙獰的蠻夷,將幾萬裏錦繡山河從北到南踏了個通透。
四國看那蠻子勢大,都暫避鋒芒,在他們眼中看來,那些蠻子並不足懼,其他三國才是心頭巨患,所以皆按兵不動,想盡收漁人之利。
攘外必先安內這句話,都懂。
而大夏國的手法極為狠辣,攻下城池後,不管老幼婦孺,全部通通砍殺,經常整個城都被殺的空無一人!那雄才大略的大夏國國主知道,占城而居這樣的愚笨做法根本無濟於事,隻有把這千千萬萬的中原人殺個幹淨,才能真正的坐擁這片如畫江山。
多少家毀人亡!
多少枯骨黃沙!
看到自己城池一座座被大夏鐵騎踐踏,甚至有的都已打到都城之下,四國隻能收去那些齷齪心思,開始同舟共濟。遣大將重兵齊聚一處,經曆大小戰役數百,滅了三四十萬蠻夷,才將那大夏國餘下兵馬驅逐出境,死死釘在玉門關外!
億萬黎民這才脫離了修羅地獄。
四國雖說保住了這片山河,但也元氣大傷。據說仗打完後,很多地方城池的百姓被屠戮個幹淨,那血滲到地下足足三尺,任大雨如何瓢潑都無法衝刷幹淨。每到夜晚,就能聽到冤魂哀嚎,千門萬戶均披縞素。
極目千裏,無複煙火。
更有位老夫子,全家上下十三口死於蠻子手中,隻有他自己被嚇的暈了過去,才僥幸沒有死於屠刀下,醒來後,泣血留下了:“院中屋十間,唯有燈一盞,妄活七十九,壽寢無人埋”的淒涼話語。
老夫子一生所作文章詩詞無數,這首詩字句淺白,韻腳也不平仄,實在算不得什麼精妙詩詞,甚至連打油詩都算不上,可就是這麼短短二十字,卻道盡他心中悲涼。
二蛋聽完這段往事,雙目通紅,雖然他年紀不大,入世也不深,但也能感受到那時的人間疾苦,沙啞著嗓音狠聲說道:“那咱們就不能把那些蠻子殺幹淨嗎?免得他們再來禍害人!”
都九江喝了杯廉價茶水潤喉,平靜說道:“難。”
擦了擦眼角清淚,二蛋大聲喊道:“那有啥難的!他們來殺咱們的人,就不許咱們去殺他們?都是兩條胳膊兩條腿,還怕了他們不成!”
氣勢剛烈。
都九江眼神複雜望著他,略有意味道:“如果你屋裏頭有三隻餓的眼睛發綠的狼,還會有心思去惦記屋外麵那頭猛虎嗎?”
二蛋想了想,默不作聲。
都九江歎道:“當今天下,你不殺狼,狼就要吃你,卻沒人去在意大夏那隻凶惡的猛虎,雖然有些關心民族存亡的名士清流,前往四國遊說其中厲害,但也沒個屁用,沒有哪國朝廷會聽這些書呆子的話。所以說,想要一心打虎,必先驅逐三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