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老鴉黃昏(2 / 2)

都九江一臉無奈,說道:“以前我是覺得習武之人氣血洶湧,容易衝動出事,所以那會兒確實不想他踏上這條路。也可以說為了讓他替咱們照顧二蛋,而藏的一點私心。

但是現在的天下暗潮湧動,中原四大王朝都大肆擴軍積攢錢糧。而那虎視眈眈的大夏蠻子和中原暗中交易,已經備下不少生鐵糧食,恐怕已經能配置百萬鐵騎。這一代的皇帝雄才偉略,對這錦繡河山也是貪圖已久,大有二次入主中原的想法,估計用不了多少年,就有戰事爆發。咱們把大淳培養有自保之力,在亂世中也好對二蛋照顧一二,不求他們大富大貴,隻求苟活於世間。”

“那些該死的蠻子!”

提起大夏蠻子這幾個字,鄂禪狠狠拍在桌子上,讓那八仙桌連連搖晃,也虧得他落掌之時十分力道收了九分,不然這家中唯一瞧得過眼的東西,就要壽正終寢。

都九江趕忙扶了下,急聲道:“你小聲點!大淳和二蛋剛睡著。”

扭頭看去,兩個孩子在床上繼續打著輕鼾並沒有醒來,都九江輕聲說道:“明日開始你教大淳習武,縱然不能成為絕頂高手,也要有餘力自保。咱們都黃土埋到脖子了,還有幾年可活?等咱兩個老鬼都蹬腿的時候,大淳也能替咱們照看著癡傻的二蛋,好讓他以後衣食無憂,在山中安度一生。”

鄂禪撓了下鬢角白發:“行!”

定下以後,都九江艱難起身,在屋中負手走來走去,前後左右不多不少均為九步,過了許久後細聲問道:“這一段時間,外麵如何?”

已經收拾完鍋碗瓢盆的鄂禪走到他身旁,壓低了嗓子:“整個東花王朝內都沒有緝捕咱們的告示了,據說半年前就撤銷了,那幫龜孫子這麼多年過去了,估計也忘了這茬。”

都九江謹慎道:“不可掉以輕心。”

鄂禪兩隻大手在身上胡亂抹了幾下,擦拭完雙手水漬,沉聲說道:“我說都老頭,老鄂光棍一個,嗝屁了自己就能埋。你家大業大,上上下下幾十口人,小孫子也有十來歲了吧,那幫王八蛋心黑手辣,你就不擔心你家那棵獨苗有什麼不測?”

都九江丘壑縱橫的臉上更蒼老了些,歎道:“我把全家性命都托付給牛老頭了,也算盡了這最後一點綿薄之力。若是他們慘遭毒手,我也無能為力,到頭來,還是看這老天吧。”

想了想前塵舊事,鄂禪一臉不可思議,詫異道:“你和那牛瞎子不是不對付嗎?隔三差五的就要互相參上一本,在金鑾殿上當著那位的麵也吵到罵娘,看那架勢再不攔著就動手了。”

準備去找點幹糧果腹的都九江停下腳步,高深莫測一笑:“做皇帝的有帝王權術,做臣子的也得裝模作樣應付,當年我和牛老頭不吵吵幾句,上頭那位能安心?其實那牛瞎子和我是同鄉同窗,我們倆打小就一起和泥巴長大的。”

鄂禪指了指他,咧嘴道:“你們這些讀書人,肚子裏都是些花花腸子。”

都九江苦笑道:“不多想些,咱們六年前就已經埋到墳裏了。我都九江為國為民殫精竭慮一生,功勞不算多,也不能算少。你鄂老頭幾十年來戎馬大半生,拎著腦袋不知闖了多少道鬼門關,為了這片江山,連個香火都沒傳承下去。可到頭來呢?我差點被滅門,你被袍澤打成重傷,臨到老了,居然被說成是叛國逆臣,你說咱倆這輩子,活的值不值?”

鄂老頭歪了歪頭,脖子上整齊的布著一道猶如赤鏈蛇般的傷疤,傷口平整,長達十幾寸,雖然已經幾十年過去,還是痕跡清晰,可見當時傷勢有多麼駭人!

這是他當年和大夏國鐵騎廝殺時,被蠻子軍中高手,以獨有的彎刀砍進去了半個脖子,恐怕再大一分力氣,整個腦袋就得被削下。

鄂禪伸出粗糙大手,緩緩撫摸著頸間傷痕處,寬闊的腰身悄然直立,聲如細絲但極為堅定道:“值。”

天色漸晚,夕陽西下,那隻惡心人的烏鴉還是沒走,停在柏樹上不遺餘力扯著嗓子亂叫。

老鴉語黃昏

盡是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