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3 / 3)

第三天,伊妮婭成功說服他們,叫他們陪我們回到河邊。一開始他們完全不能理解,但她打著手勢,另外用上剛學會的幾個詞,很快表達出了意思——河流,漂浮的木筏,凍在冰中的遠距傳輸器拱門(聽到這裏,他們都大呼起來),然後是冰牆,走上冰隧道,之後遇見了我們的朋友奇查圖克人。

伊妮婭剛提議我們一起回到河邊,部落的人就很快收好了睡袍,把它們塞進幻靈皮包中,片刻之後,就和我們上路了。這是唯一的一次由我引路,慣性羅盤那發光的針盤拆解開許多纏繞錯節的彎道、上升道、下降道,沿我們在三天前漫遊中走過的道路返回。

話說,要是沒有計時器,我們就會在天龍星七號的冰道裏失去時間概念。骨質火盆發出一成不變的黯淡光線,冰牆閃爍的光芒,我們前頭及身後的黑暗,刺透骨髓的寒冷,短暫的睡眠時間,身上背負著的巨大重力,在冰廊中無休止的行走——所有這一切結合起來,摧毀了我們對時間的感知。但計時器顯示,我們爬下最後那一段狹窄冰廊,回到河邊時,距我們拋下木筏已有三天,時近傍晚。

真是幅悲慘的景象:前桅四分五裂,圓木分崩離析,筏尾幾乎已經沒進了一大塊冰中,我們留下的提燈覆上了一層白霜,沒了帳篷和裝備,整個筏子看起來空空蕩蕩,慘淡淒涼。奇查圖克人卻著實入了迷,顯示出自我們見麵以來從未有過的活力。庫奇阿特和其他幾個人拋出幻靈皮編成的繩索,下到木筏上,仔細地查看了所有東西——我們丟下的爐石、提燈上的金屬、綁木頭的尼龍線。他們的確很激動,我意識到,在這樣一個社會裏,建築、武器、衣物等等的原料都隻有一個來源,一種動物——一種靈巧的掠食者。在他們眼裏,這木筏就是一堆不屬於任何人的珍貴財寶。

他們本可以殺死我們,或者丟下我們,搶走這些財寶,可奇查圖克人是慷慨的種族,他們認為所有人類都屬於一個大家庭,就如所有的幻靈都是敵人和獵物,就連貪婪也不會改變他們這個看法。當時我們還沒見過幻靈——當然,除了我們披在夏裝外的皮毛,那些長袍溫暖得令人難以置信,足以和保暖毯的隔熱效率媲美,我們都已經把先前裹在身上的一層又一層外衣收起來了。如果說,我們當時對幻靈的力量和欲望還很無知,很快,我們就不會那麼無知了。

伊妮婭又向他們講了一遍我們的想法:沿河漂流而下,穿過拱門。她用手勢表現出一堵冰牆——又指了指它——然後打手勢告訴他們,我們準備繼續沿河而下,到第二座拱門去。

這讓庫奇阿特和他的夥伴更加激動,興奮得甚至忘了使用手語,直接跟我們交談,那刺耳的詞句向我們襲來,猶如一大堆砂礫傾瀉在我們的耳朵中。發現我們聽不懂,他們轉身興奮地互相言語。最後,庫奇阿特上前一步,對我們三人說了一句簡短的句子。我們重複聽到“格勞科斯”這個詞——先前我們就聽到過,這個詞同他們的語言格格不入,顯得很突兀——然後庫奇阿特朝上麵指了指,反複打著手勢,示意一起走上地表,我們迫不及待地同意了。

於是,眾人牢牢裹著幻靈皮袍,在壓垮人的重力下,弓身駝背,身負沉重的背包,腳在石頭一樣堅硬的冰麵一步一滑,朝掩埋在冰下的城市出發,去拜謁神父。

德索亞神父艦長被軟禁在基督軍神父宅邸,但最終,釋放他的命令還是抵達了。他先前以為,裁決應該是由宗教裁判所神聖法庭做出,而事實上,傳喚來自於盧卡斯·奧蒂蒙席,即梵蒂岡國務秘書(西蒙·奧古斯蒂諾·盧杜薩美樞機大人)手下的副部長。

走進梵蒂岡城,穿過梵蒂岡花園,這番經曆深深震撼著德索亞的心靈。他眼見耳聞的一切——淡藍色的佩森天空,梨樹園中四處飛馳的雀鳥,晚禱鍾輕柔的長鳴,令他內心湧起細膩的情感,讓他淚眼婆娑。奧蒂蒙席與他邊走邊聊,講些羅馬教廷的飛短流長和溫和的插科打諢,兩人走過花園,兩旁次第開放著似錦繁花,蜜蜂在其間辛勤忙碌,那段路遠去很久之後,德索亞的耳朵裏還一直嗡嗡轟響著奧蒂蒙席的話語。

德索亞盯著眼前這位高大的老者,他以輕快的步伐為他領路。奧蒂非常高,那長長的法衣下,雙腿悄無聲息地邁動,看起來就像是在向前滑行。蒙席臉龐纖瘦,看上去很狡詐,多年來的笑容鑄就了臉上的條條皺紋,鷹鉤長鼻似乎總是在梵蒂岡的空氣中嗅探詼諧和流言。德索亞聽說過關於奧蒂蒙席和盧杜薩美樞機的玩笑,他們一個高大風趣,一個臃腫狡詐——要不是他們擁有令人芒刺在背的權力,別人看見他們在一起的樣子,肯定會笑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