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伊妮婭回答道,她朝火堆、狂風下的叢林、極光、森林中的鬼火望了最後一眼,接著便轉身進了睡袋,進入了夢鄉。
我和貝提克就這麼靜靜地坐了一會兒。我不時地和通信誌手環說上幾句話,叫飛船注意河水,如果水流漲起來,就立即通知我,後來又問它有沒有探測到質量的變化,然後又問……
“安迪密恩先生,我很樂意站第一班崗。”機器人說。
“不,你去睡覺。”我說,已經忘了藍皮膚的男人不需要多少睡眠。
“那我們就一起守夜,”他輕聲說道,“但如果你實在堅持不住,你盡可以打個盹,別在意我,安迪密恩先生。”
我的確打了個瞌睡,大概是在六小時後,天還沒亮前。整個晚上天都陰沉沉的,狂風大作;飛船沒有完成星辰定位;我們沒有被迅猛龍或卡利德迦吃掉;河水沒有漲上灘來;極光沒有傷害我們;濕地中也沒有冒出圓球狀的濕地沼氣,將我們燒死。
那晚上深深烙刻在我記憶中的,除了飛速蔓延的妄想症和極端的疲倦外,就是眼前沉睡的伊妮婭,她褐中帶金的長發披散在紅色的睡袋邊緣,拳頭舉到臉頰旁,就好像一個嬰孩正想要吸吮大拇指。那一晚,我意識到壓在肩頭的千鈞重擔是多麼的難以背負——我必須保護這個孩子,不讓這個奇怪而冷漠的宇宙的利刃傷到她。
我想,正是在這個奇特的狂風大作的夜晚,我第一次明白了身為父母是何種感受。
第二天天一亮,我們便開始行動,我還記得那天早上,各種感受混雜交集,骨頭酸痛,眼睛周圍全是沙子,臉上的胡茬越發欣欣向榮,背部疼痛,心底裏卻非常喜悅——野營旅行的第一個晚上,我一般都是這個感受。伊妮婭到河邊洗了洗臉,鑒於當時的情況,我得承認,她看上去非常容光煥發。
貝提克用加熱立方體熱好了咖啡,我和他喝了幾口,注視著晨霧在迅速流淌的河流上方嫋嫋而上。伊妮婭拿起一個從飛船上帶下來的水瓶,喝了幾口水,大家從定量包中拿出幹麥片,嚼了起來。
等到太陽升到叢林的華蓋上,發出熾烈的陽光,驅散河麵和森林中湧起的霧氣時,我們已經開始用霍鷹飛毯把裝備運往下遊。因為我和伊妮婭昨天已經乘過飛毯,在河上開心地飛了一圈,於是這回我便讓貝提克來使用飛毯,運載裝備,而我則去飛船裏再多搬一點東西出來,並確認一下是否帶齊了所有的必需品。
衣服是個大問題。我已經把所有我認為是必需的東西都裝進了箱子裏,但孩子的衣服很少,隻有在海伯利安上穿的那件和背包裏的幾件,還有就是用領事衣櫥裏的衣服改小的幾件。如果有二百五十年的時間來思索如何營救女孩,大家肯定覺得那個詩人老頭會為她準備好衣服。雖然伊妮婭顯得很高興,似乎她帶的東西足夠,但我很擔心,如果今後碰到很冷的天氣或是下雨天,這些肯定不夠用。
艙外櫥櫃裏的東西派了很大的用場。有幾件製服襯裏,是專門用在太空服上的,最小的那件對女孩來說還挺合身。我知道,除了在極冷的條件下,這些微孔材料可以保暖吸汗。我還為自己和貝提克挑了兩件;當時天很熱,而且溫度還在升高,所以帶上冬天穿的衣服似乎很荒謬,但是沒人知道未來會怎麼樣。櫥櫃中還有一件領事的戶外背心:很長,但上麵有十幾個口袋、夾扣、係環、隱秘的拉鏈格。當我把這寶貝從一團糟的櫥櫃中挖出來的時候,伊妮婭尖叫了一聲,馬上穿上它,自此之後便幾乎從沒脫下來過。
我們還發現了兩個艙外地質學標本袋,附有肩帶,作為背包用應該很不錯。伊妮婭背上一個,把多出來的衣服和小玩意裝了進去。
不過,我還是覺得裏麵應該有個筏子,但是把那兒翻了個底朝天,把鎖櫃全打開了,還是沒有發現。
“安迪密恩先生,”我正準備告訴孩子我在找什麼的時候,飛船突然開口,“我隱約記得……”
我和伊妮婭放下手中的活兒,愣住了,傾聽著。飛船的聲音中,帶著某種奇怪的意味,似乎是痛苦。
“我隱約記得領事帶走了充氣筏……記得他坐在上麵向我揮別。”
“在哪兒?”我問道,“哪個星球?”
“我不知道,”飛船依舊以那困惑、幾乎帶著痛苦的口吻說道,“也許根本就不是一個星球……我記得星辰在河流之下閃耀。”
“河流之下?”我說。我有點擔心,飛船是不是因為墜毀後哪裏出了問題。
“那些記憶很零碎,”飛船的口吻有點活潑了,“但我的確記得領事乘著筏子離開。那是個很大的筏子,即便坐上八九個人,都綽綽有餘。”
“很好。”我“砰”的一聲關上隔門。先前我和伊妮婭在氣閘門上放了一把金屬折疊梯,所以爬出爬進已經不費多少力了,現在我們把最後一箱東西運了出去。
貝提克把露營裝備和裝食物的箱子運到瀑布下,急匆匆地趕回,我看了看還剩下些什麼東西:我的背包,裏麵裝滿了我的私人物品,伊妮婭的背包和挎包,多餘的通信裝備和護目鏡,一些裝著食物的包裹,還有折疊起來的等離子步槍和貝提克昨天找到的彎刀——它們就捆在我的背包頂上。即便是插在了皮鞘中,那把長刀也很難攜帶,但昨天在叢林中的那幾分鍾,讓我覺得我們可能會用得上它。我還找到把斧子,甚至還有些更加便於攜帶的工具——一把可折疊的鏟子,事實上,幾千年來,我們這些加入步兵團的傻瓜得到的訓練是將其稱為“挖壕工具”。這樣,我們的行囊幾乎都被刀具塞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