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在沙漠的盡頭聽過一個故事。
那是在五年前的一個中午。我終於抵達傳說中的沙漠之淵,看著底下浩瀚壯闊的河,奔騰不息。而河的中心處,也正如傳言中的一樣,有著一顆參天大樹,通體幽藍,巨大無比。
講故事的人告訴我,那棵樹叫幽冥。因為樹上住的是第三次神魔大戰中立下大功的花神繆溯,所以這棵樹一直都受到天神的庇佑。如是你有什麼遺憾的事,你可以站在河中間的忘憂石上對著大樹說,如果花神心情好便賜你一壺夢死醉生酒,讓你忘掉前塵往事,免除驚苦,隻餘喜悅,好生快活。講故事的人說到這的時候突然哈哈大笑起來,可我分明看見他的眼中流淌著眼淚。彼時他才喝完我腰間的一壺好酒,釀這種酒要的時間極長,需要整整一百年才可得到一小壺,而且成功的幾率還很低。因為這種酒隻有一個作用,它能讓人忘掉不愉快的前塵往事,免除驚苦,隻餘喜悅,好生快活。
它的名字叫做,夢死醉生。
我不是花神繆溯。
不不不,我也不是她的情人長契。
當然,我也不是繆溯的三姑八婆舅子姥爺姑姑妯娌徒弟。嚴肅的來說,我和繆溯一點關係都沒有。
不,我們還是有那麼一絲點關係。
那就是,我們都會釀夢死醉生。
我曾到達過世界的盡頭,看見頭頂的雲永無止境地卷過去。彷徨沉默無言。
我曾在這世界的一角,看過滿天的星辰突顯,繼而移動位置改變軌道。無論是什麼,都不能逃過淪為劫灰的命運,所移之處,必有興亡產生。
我曾在烈火焚燒蕎麥的高原奔跑,熊熊大火將我圍住。我端坐在火焰中心,以為我這一生的命運終於即將結束。一切終將虛無,看到自己的身體在氣焰的衝擊下飄搖著,想到即將進入一個空曠的曠野,無所謂悲與喜,無所謂長短的經曆,無所謂那時間秘密是否真是在我身上應驗。
可是我錯了。死是一種苦難,更是一種解脫。活著,其實比死更苦更累。我越強大,便越明白違背不了的,是命運。當我用了幾千年時間明白這個道理的時候,命運之手已經完成了它的布局。它將繁盛的,化為虛無。渴望的,化成奢望。存活的,淪為劫灰。
春花秋開,秋去冬來。時間越久,我的眼睛看得更清更遠了。這雙預言之眼就好像是個永久的印記,它宣告著許多事情的新開始,同時也告訴我,再也回不去了。
再也回不去的,是時間。是我無法將時間倒流幾年,無法將海水還為陸地,無法讓無崖變回伽藍湖。無法讓有些事情不發生。我甚至無法回到千暮穀,再多看他們一眼,坐在他們的墳前倒酒做祭,為他們的墳頭除除青草。
無法多看他一眼。
我無法讓死人複生,就好像我甚至無法讓自己死去。永生的咒語附在我的身上,命運之手將我推搡著往前,掙紮不得。
我就這樣渾渾噩噩的活了好多年,緇衣獨影。過往的一切都像過眼雲煙,如今唯一陪伴我的隻剩一隻碧簪。我的容貌一點變化都沒有,心卻老了。後來幹脆成了一個有形無心的空殼子,從南到北,從東到西。從陸地到海底,漫無目的的飄蕩著,連回憶都要淡忘了。
可即便如此,我始終相信,無論在何時何地,隻要未來有一點點可能,隻要能找到一絲他仍然存活的痕跡,我和他依然會重新走在一起。即便這等待要花上上萬年時間。我願意。長相思兮無論山長水遠風高浪急世事流轉容顏如何變化,想儂之弦,扣心不斷。呐。懷著那樣微弱的希望。
九月底是霜融城最熱鬧的時候。準確地說,當我到到霜融城的時候,正是他最熱鬧的時候。我是在八月底九月初到霜融城的,為了逃脫白鶴先生的追趕,著實費了我一番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