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 痛不欲生(2 / 3)

“他們到底還是告訴了你。什麼朋友!這麼容易出賣。”

“筱宜,阿布和紫欣把所有的事情都跟我說過了,你…….”

“現在說什麼都不重要了。我隻希望爸爸能好點,然後多掙點錢,畢竟還有一大家人要吃飯穿衣睡覺治病,這些都需要錢。”

“筱宜,辭掉這份工作吧。你的困難我來解決……”

“書劼,把話停止吧。如果再說下去,恐怕……”

“不要這樣了。其實愛與恨都在一念之間,你為什麼要活得這麼痛苦。”

“因為——我的回憶全是仇與恨,痛苦和悲傷。我想忘也忘不了,想逃也逃不了。那個九年前黃浦江邊逃命的女孩,她無法忘記這九年所有的苦,所受的欺辱。算了。書劼,就算我辭掉‘一佛春’的工作,我也不會用段家或是劉若琴的一分錢。我承認我很需要錢,但是一個稍有誌氣的人就不會朝自己的仇人看一眼的。”

書劼上前一步抓住了筱宜的手臂,熱烈的盯著她:“那你的音樂理想呢?你辛辛苦苦在紫欣的幫助下練的鋼琴呢?”書劼的語言裏有一股強大的力量。

筱宜自信的笑了笑,穩而重的答到:“我的音樂理想就是成為‘一佛春’的台柱,要唱紅整個上海灘。”

“你知道你的脾氣有多倔嗎?你那一身的傲骨怎麼能適應那裏!你根本就不該選擇這條路。你不為別人想也要為你自己想,像今晚的狀況隨時都會出現的。這讓人怎麼放心?”

“不放心什麼……我會很小心的。我會保護自己的,我會適應它的……”

是的,筱宜要努力的適應它。每晚自己站在了台上,耳邊就會想起白老板的話,糊塗點,隨和點,其實這也不是很難。

夜寒如水。

“阿布哥,睡了嗎?”

“還……還沒呢。進來吧,外麵凍死人了。”

“你晚上睡在豆腐房,一定很冷,我給你買了床新的棉被。”

“你給師父吧。我不怕冷。”

“不冷不冷,你才蓋件棉衣,怎麼會不冷呢。爸爸他有,你就放心蓋吧,哪那麼多廢話。”筱宜把棉被鋪在了用兩根板凳和一塊門板做成的床上。“我還沒好好謝謝你呢。”

“你怎麼啦?謝我幹嘛?你和師父都是我的親人,我做什麼都是應該的。”

筱宜望著他那雙眯眯眼,慷慨的許諾。

“阿布哥,等我們存夠了錢,一定要再開間裁縫鋪,讓你成為全上海……不……全世界最有名的服裝師傅。”

“謝了。我要自己幹!我是男子漢大丈夫,可不是塊大豆腐!”

“大豆腐?”筱宜一怔。

“這是雨芹的話。”雨芹,就是那個長得水靈靈的女孩,她的模樣又一次閃過了筱宜的眼前。

“我不該提她。”

“你很想她是不是?每時每刻都再想,無論做什麼事情也會想她對不對?”筱宜看阿布眼裏閃著光芒。

“是的。我很想她,每時每刻都在想。她那帶著純潔的表情有時露一絲甜甜的笑,好像有什麼東西一下子在我心裏熔掉了樣。”

在黯淡的燈光下,阿布那對烏黑的眼睛放射著夢似的光彩,使他整個臉龐都煥發出異樣的神情。他和雨芹是很簡單的愛情,單單純純的去看風景,聊天,吃東西。少男少女的愛就是這麼純真。

“那你為什麼沒去找她呢?”

“我?”他跳了跳眉毛聳聳肩。“做人怎麼可以太貪心呢?我……”

“你什麼?”筱宜打斷了他的話,轉了轉眼珠。“你不要告訴我因為我和段家的事,你才這樣做的。上次你簡簡單單的回答,我卻聽得糊裏糊塗的。後來想想雨弦的話,我才明白。阿布哥,她是她,她父親是她父親,正常情況下,我會恩怨分明的。”

“可惜。有些東西不是說斷就斷,說沒有就沒有的。那不是開關,是我們無法收縮無法控製的。明白嗎?”阿布拍了拍筱宜的肩。“好了。去睡吧。不要想太多了。”

離開了豆腐房躺在了床上,筱宜翻來覆去的睡不著。她無法擺脫身邊所發生的一件件刺人心底的事,往事一幕幕的浮現在眼前,有好多人在身邊安慰她、責怪她、唾罵她、嘲笑她、誘導她…….模模糊糊,飄飄蕩蕩。閉上眼睛,情緒更加混亂了。

在“一佛春”,經過了幾次的挫折的筱宜棱角也少了許多。她也明白了有些事情並不是想象的那麼恐怖。今天是年夜,她要歡樂,要做回使者,把歡樂送給大家,把酸楚收縮著,把苦澀忍吞著,為了自己,也為了他。

雪花飄飄新年到,大家舉杯共逍遙,幹杯幹杯興勁起,今夜多歡醉;

樂聲響起我們共舞,跳完了舞曲再喝酒,幹杯幹杯興勁起,今夜多歡醉;

一對一對,進進退退,兩眼飛飛,但心不醉,你看著我,暢飲幹杯,害得我今晚舞步亂飛;

華燈映得你心醉,你卻還在尋找著誰,幹杯幹杯興勁起,今夜多歡醉;

這事一年最後一次,我們舉杯共支舞,幹杯幹杯興勁起,今夜多歡醉;

“一佛春”的位置筱宜越站越穩了,日子就在她的歌聲中流過,她送走了一個又一個夜,冬天漸漸的逝去了。

然而這一晚來臨了。

唱完了第一次,筱宜便和書劼滑入了舞池,跳完了一支圓舞折回到座位上,書劼講了句笑話,笑得筱宜上氣不接下氣。一個侍者走到筱宜的身邊告訴她有人找,筱宜抬起頭一看,是雨弦。筱宜心裏猛然狂跳,渾身掠過一陣顫栗。

“雨弦——”書劼拉他坐在一起,並為他叫了杯酒。

“早聽說‘一佛春’新出了一張王牌,原來真的是你。淩筱宜,你真的很厲害!在這裏也能打造一片天地。”雨弦的語氣生硬到了極點。

“你用不著大驚小怪的。是不是我都不管你的事,你更沒有資格夾槍帶棒的來罵我。”筱宜挑戰似的揚起了眉梢。

“你們兩個就不能好好說話嗎?大家說到底還算是一家人,不要動不動就發火,對不對?有些事情是我們必須要說的,我們要把它當作是一種責任。”書劼安靜而鎮定的說。

“什麼責任?我為什麼會有這個責任?你們不要搞錯了,什麼一家人,我的家早在九年前就被人拆散了,誰也修不好!”筱宜的聲調高亢。

“淩筱宜,你不要太過分了!琴姨為你絞心絞肺,時時都在牽掛你,你還不滿意。”

“我滿意?我滿意什麼?她的戰爭是她自己導致的,關我什麼事。她要去和誰拚殺,那才好呢。”

“你居然說出這樣的話!”雨弦撲了過來,像隻猛獸似的攫住了筱宜胸前的衣服,將她整個人都提了起來,漲紅了臉惡狠狠的喊。“好沒人性!難怪要淪落到這種地方,太可惡了。”“啪”的一聲,一杯香檳潑在了筱宜的臉上。“你以為你在那裏扭扭捏捏,紅眉綠眼的很好看嗎!一個歌女,社會的裝飾品!”

雨弦掉頭走了。筱宜眼前一團霧水,酒從她的眉尖滾到了下巴。鼻尖好像有點癢。書劼趕緊幫忙把臉上的酒擦掉。就在這個時候又傳來“下麵請夜蘭香小姐為我們演唱‘大眼睛’。”筱宜深深的呼吸,毅然走上了台,她停止了所有的恍惚,提足了精神,全心融化在那歡樂的旋律裏。

大眼睛,亮晶晶,閃閃如星;長睫毛,黑眼珠,盈盈如水;

黑黝黝的眼神,充滿情意;湖裏的水,黑夜的燈,揪人的心;

大眼睛,看著我,眨巴眨巴;濃濃的意,深深的情,全是慌意;

大眼睛,水靈靈,點點動心;定眼看,斜眼看,心煩不意;

含幽幽,涼兮兮,吸口冷氣;望著我,盯著我,一臉傻氣‘

大眼睛,小親親,閃閃如星,亮晶晶,水靈靈,點點動心;大眼睛。

唱完了第二場,筱宜跌跌撞撞的回到了化妝間,呆呆的坐著,想著雨弦那冰冷的言語,心底掠過一陣刺痛,一股熱浪從胸腔內往上衝,衝進了頭腦裏,衝出了眼眶。看不清鏡子裏的自己。實在沒有什麼心情,剛才的一杯酒把她從火坑推進了寒潭,又從寒潭拉進了火坑,一冷一熱,一熱一冷。小姐妹阿珍拍了拍她的肩,“有位太太找你。蘭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