餓,好餓……
頭昏,乏力。
不知道怎麼的,我走到了這片竹林中來。
水在淌,好吵,卻又好靜。
不知在近處,還是在遠處。
風,好像很輕,卻似要將我吹去。
迷蒙中,一朵明皎如雪的花綻放。
“你怎麼了?”清柔而略顯稚澀。
我眼前一黑,倒了下去,激起水聲一片。
再睜開眼來,如梨花般清雅動人的臉在我瞳中定住。
隻覺這一輩子都沒見過這般曼妙的東西。
“你餓昏了,”她嫣然一笑,瞬間消散了我心底的陰霾,雪白的手遞給我幾個饅頭,“我給你找了點吃的來。”
我卻隻癡癡地看著她,渾然忘了幾欲將我引入死亡的饑餓。
忽見一彎蹙眉爬上她淡雅的雪額,剔透的珠兒滲落她緩滑的額角。
“你怎麼了?”想也沒想,我便去拉她的手。
卻沒能拉到。
她那隻手捂上了胸口。
“我病犯了,得回去了。”她細致的臉愈發蒼白,“師父知道我跑出來,會生氣的。”匆匆回轉身去,跑了幾步又回過頭來勉力一笑,“我明天再給你帶吃的來。”
隻是勉力一笑的蒼白,卻讓我覺得,我漫無目的的人生從此有了希冀。
隻是可惜,我再也沒去過那片竹林,
因為,那隻是流浪的我偶爾昏沉的一次迷途。
而之後,因為對那笑容充滿了希冀,我一直在尋找著那片迷途中邂逅的竹林,如此,我誤入了另一片竹林。
那片竹林中,也有清澈的溪流在腳底跳躍著流動。
第一次走入,是因為聽到了令我渾朦心誌刹那清明的聲音,鬼使神差,我步入了深林。
水畔的溪石上,坐著一個水藍衣裳的男孩。
吹著簫。
曲在流淌,溪也在流淌,卻都隻打他身邊過。
他,是靜靜的。
青碧的竹葉在風中打著轉飄落,停在他的衣袍上。
他吹完一曲,修長玉白的手指輕輕撫弄著那根映著斑駁紅跡的竹簫,將它插入了素白的腰際。
拈起衣袍上的一片青葉,翻轉著,纖秀的眉下清透的眼雲般縹緲地瞥眺向遠處,透著淡淡憂鬱。
閑靜如停雲,淡雅若輕風。
當時我不自覺地想著。
倘若我是他,那該多好啊!
如此柔美得不可方物,清遠得不可企及。
以後,我常常出沒在那片竹林,隻為欣賞他淡雅的閑靜。
在竹林深處窺探著他舉手投足,溫文雅致。
然而有一天,他竟忘記了將那根愛撫著的竹簫帶走,他將它遺忘在了常坐的那塊溪石上。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
我隻是瞅見了他腰際,懸著一支掛著青色流蘇的白玉長簫。
我隻是不經意地一瞥,發現了他眼底深沉的哀傷與空蒙。
撿起那根竹簫,細細端詳著,它周身泛著點點紅跡,沒有血的豔紅,卻比血更淒靡。
學著他溫雅的樣子,我端起那根竹簫,卻發現曲不成調,隻是哀哀地嘔啞。
“軒兒。”
也許是太久沒有過溫存,暖暖的一聲呼喚,卻驚得我一震。
那管竹簫便落入水中,隨水流逝而去。
白衣女子慈愛的目光漸漸隱去,怔愣著,卻又漸漸顯現。
“你的家人呢?”她吟吟地笑著。
“我沒有家人。”我低下頭去。
我的家人,都在那場水患中死去了。隻留我一個人,在這世上漫無目的地活著,不知是為了什麼活著。
她一怔,一笑,“那以後,我便是你的家人了。”
她朝著我伸出了手。
鬼使神差地,我牽住了她的手。
跟著她,我離開了這片竹林,步入了另一片竹林。
一片同樣青翠,卻沉邃如海的竹林。
深邃到,我進去了,便再也沒有出來過。
——喝下忘憂水,這一切,永被塵封,連同我自己。題外話:
原來,那日竹林中,我沒有殺她,反而出手救她,隻是因為那早已被塵封的記憶碎片。
原來,成為閑靜淡雅的他,會是這般結局。然而,我始終都沒能成為他,永遠隻是他的替代而已。
鏡軒.永被塵封的記憶
2006年6月13日淩晨3點49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