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因為一心於尋找杜三娘,全然罔顧了家的感覺,以致家裏出了這麼悲慘的變故而不所知。
如今既然知道了,我又豈能袖手旁觀。
記得幾個月前回來時,哪怕家裏每個人都對我冷冷淡淡,卻沒一個人表露出絲毫不幸的痕跡。
我想,爹定然是囑咐了的。
他們怕我知道真相,怕我傷心難過,怕我卷入這場是非。
就連最小的小妹,也一如既往。
唯獨我蒙在鼓裏。
想到小妹,我的心一陣絞痛。
去年,她還隻不過十歲,她還隻是個孩子,卻遭遇了這種令人痛心的慘禍。
她的人生才剛剛開始,卻又曇花般這麼快就結束了。
我為之痛惜,更多於悔恨。
我恨我自己沒能早點知道。
我恨我自己無能為力。
未央用她的方法試圖幫助我尋找家人的所在,可最終還是一無所獲,整個空蕩蕩的顏府裏仿佛什麼也沒有。
我不禁好生失望。
難道就因為我回來了,他們卻對我避而不見?
尋覓了好一會,我終於是有些累了。
跌跌撞撞的回到我幼年時候住過的房間,後來已經成為了小妹的房間。
房間裏很幹淨。
我躺在床上什麼也沒有想,靜靜的整個人仿佛與黑暗融為一體。
未央就坐在燈下,靜靜的看著我,什麼也沒有說。
我輕輕閉上眼睛,試圖讓自己能夠睡著,可剛一睡著,卻又無端的驚醒過來。
一聲夜鴉。
終於傳來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
鬼是沒有腳步聲的。
未央立時警覺了起來,吹滅了燈。
可腳步聲已到了門前,隻聽一個聲音問:“有人嗎?”
聽得出,是惠當初的聲音。
我鬆了口氣,又重新點上燈火。
未央又附在我身上,沒了蹤跡。
我開了門,也用不著什麼樣的語氣,問他:“這麼夜深了,你來幹什麼?”
惠當初也沒隱瞞,說:“我想看看,有沒有關於恨連城的蹤跡。聽血紅衣說不久之前見到過你,我就知道你一定是回來了!”
我愣了愣,想起那日爹殺了恨連城的情景,不覺一陣暈眩。
惠當初伸出手又縮了回去,說:“你怎麼了?”
我說:“沒什麼。你要是不怕,就在這莊子裏歇一宿,明日我帶你去看看,至於找不找得到什麼蹤跡,我就不知道了。”
惠當初說:“這已經足夠了!”
我帶著他去了另一個房間裏住下。
他畢竟是練武之人,總有那份勝於常人的膽色。
一夜就這麼過了。
第二天,我早早的起來,惠當初卻不見了。
我不覺有些茫然。
仿佛昨晚的一切,都隻不過是一場夢。
但我相信,我的夢中,永遠是不會有他的。
我搖了搖頭,無可奈何的歎了口氣。
我提了水桶,去院子裏的井裏打水洗漱。
記得小時候,每當我來打水的時候,小妹總會跑過來,口齒不清的說要幫二姐提水。
那時她隻不過兩三歲。
可如今……
我的眼淚不知不覺又流了下來,淚水滴落在井邊的石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惠當初還是回來了,他站在我身後望著我輕輕的歎了口氣。
我慌亂的擦掉臉上的淚痕,裝得若無其事。
他說:“兄弟,我去外頭轉了轉,順便買了些早點回來。”
我微微一怔,但很快明白過來。
他這一聲兄弟,就是要告訴我,雖然他知道了我是女兒身,但我們仍然就像當初一樣,沒有一去不複返的陌離。
我什麼也沒有說,隻是沒心沒肺的吃完早餐。
然後,決定帶他去後院的禁區。
後院依舊靜謐,卻更多於沉淪的哀傷。
在那間小屋的旁邊不遠處,我看到了一篷新生的百日紅。
我記得,上一次回來,這裏可不曾有過這麼一篷百日紅的。
可能是後來小妹種上了。
也就是在這花叢中,我終於找到了一座墳塋。
正是恨連城的。
我有些驚訝。
顏家的墳山,怎麼會有人將一個外人埋葬在這裏?
難道是爹?
我想,不會。
觸及那一片茂盛的花朵,宛如陽光燦爛。
我心頭一動,終於明白了,這定然是小妹的傑作。!
她隻以為每個人都如她,愛那花開。
於是她瞞著爹,將恨連城葬在了花中間。
果然,我走過去,看那墓碑,上麵歪歪斜斜的刻著一行字:
好人大俠艾笑之墓。
我看得心頭一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