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至今記得初見離淼時的場景,在她還是隻桃花精的時候,總是仗著一些妖術在長生仙山腳下的鎮落裏,哄騙世人。鎮上懷著各自心思,年歲參差的人們跪拜在她麵前,奉她為桃仙。
她接受山腳人們虔誠的供奉已有百年,然而,那一天。
那個白衣飄決,眉目如畫的男子出現在她上空,踏著銀白色的光華逐漸靠近她。他淡淡的一眼,掠過世態萬千的人間,一段目光便是一束王者香。
那般璀璨雍容,華光流溢的眼神。
他靠在她身上,白衣沐著清亮的月光,安靜地等待這一撥朝拜者離開。
他隱去了身形,偶爾看見人眼中執拗的虔誠,不由得噗嗤笑出了聲。
她皺了眉頭,怒視著他。
“許是我離開久了,區區三百年,長生仙山庇佑蒼生的神仙變成了你這小妖?”他立在我麵前,眼底冰涼深邃,周身散發著逼人的靈氣。
人們終於悉數散去,他對她說的第一句話,帶著隱隱的嘲弄之意,麵容卻是淡定從容,不喜不怒。
“從今以後,不得如此。”
在長生山一待就是幾百年,不懂人世,卻也渴望自由。這樣靜止如水的日子,讓她感到頹廢,絕望與幻想並存,她的性情因此越發的頑劣。
雖活得孤獨,卻不愚鈍,這渾身散發仙氣的男子話裏隱晦的警告與責備令她不悅。
五色光華從她的樹身間層層躍出,襯得山腳間的石壁上流光溢彩。這是她的百年修為,被他瞬間抽離。
她感到身體輕飄飄的,風微動,樹身就跟著搖晃。乏累至極,甚至連瞪著他的力氣也沒有了。
身為花妖,最後這點傲氣隨著百年修為也不複存在。她眼神充滿埋怨地望著他,她嘴角一彎,隻是那樣的清雅與淡漠,正如他冰涼如水的眼睛,還有骨子裏就透出來的清岸孤傲。轉身踏著流光,駕雲而去。
她隻能抿著唇,怨恨地看著他輕易上天入地,出幽入冥的身形,發出一聲悠悠地歎息。
自那以後,他在人間有幾個月不見了。果然,供奉的人越來越少,那些成群的信徒,往日他們眼底流露的崇拜也消失不見,最後隻剩寥寥數幾的孩童了。
她的修為被他抽走,無法再變著花樣的捉弄人,也無法再像從前一般將自己籠罩在五光十色之中。
人們不再相信她是一棵仙樹。
日子久了,她忽然發現體內還存有微薄的法力,大喜,輕抖枝條,花瓣漫天飛舞。伴著從她體內源源不斷散發的華光,風動我動,曼妙生姿。
一隻蝴蝶妖見她樹身溢著流光,被哄騙地飛向她設計的陷進,停留在她的桃花瓣上扇動著五彩的翅膀。
蝴蝶妖臉上欣喜的表情被她看得分明,她卻隻能默念聲“蠢貨”,無聲無息地將所有的枝條緩慢地聚攏到了一起。
蝶妖隻顧著自己身處光色之中,全然嗅不到半點死亡的味道。
她是妖,她也會饑餓,也會寂寞。需要食物來飽腹,也需要人們的香火朝拜填補心中的空虛。
她目光裏帶著貪婪,枝條攥住了蝴蝶妖的腹部……
一片拇指般大小的綠葉從他指間彈出,準確無誤地打中了她攫住蝴蝶妖性命的“手”。
酸痛微麻的感覺,順著她的“手”,傳遍了全身所有的葉脈。她忽的發現動不了了,隻得僵在原地,癡呆般的望著他。
蝴蝶妖如釋重負,輕輕掙紮了一番,輕而易舉的從她的枝條間飛離。
他由不得她說一個“不”字,她就自己鬆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