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山南麓某段,接近大唐北庭境,一片綠色海洋的世界裏,蜿蜒流淌著數十條小溪流,一支遠道而來的陌生騎軍暫時成為了這裏的主人,無數的馬匹與駱駝貪婪地啃食著這裏的一切植物,瘋狂地吸取溪流裏來自雪山的冰雪融水,戰馬的主人、萬餘騎士不顧疲憊,有條不紊地取水割草,在為下一段路途默默做準備。
一輛馬車的車輪誤入泥水坑中,拉車的馬匹寸步難行。數名士兵圍在車輛邊上,一邊發著牢騷,一邊協助將車輪扛出泥坑。
“啥鳥大總管,馬都騎不來,還想讓我們聽他的命令?”
“也不知道上將軍怎麼想的,管他那麼多,把他綁在馬背上不就完事了麼?我們的馬車還得運載帳篷物資。”
一名將官走來,聽到了幾個士兵的怨言,怒喝道:“哪來那麼多廢話啊?上將軍的命令你們敢違反是不?”
眾士兵抬頭望去,認得是上將軍從前的親兵,現為百騎參將軍的張仇。張仇的惡魔名聲在外,在崇尚暴力的軍隊裏,受尊敬的程度很高,尤其是新兵,更不敢攖其鋒。數名士兵隻能吐吐舌頭,繼續與馬車較勁。
張仇收斂了臉色的慍色,抬眼望去,數十步外,士兵們口中的鳥人正站在上將軍的身旁。他忍不住在心裏惡罵了一句,因為這個猥瑣之人,行程至少被拖慢了兩天。
猥瑣之人,邊令城是也!
木桶理論曰,容量取決於最短的一塊木板。
如果將一萬五千名東征的寧遠鐵騎騎士比作一個大木桶,其名義大總管邊令城就是其中的最短板,而且遠遠較其餘的要短。
為了此次的遠征,李懷唐動用了大量的戰馬和駱駝,基本上每名騎士配置兩匹戰馬和一匹馱馬或駱駝。兩匹戰馬輪流騎行,馱馬負責攜帶箭矢糧食醫藥等物資。按計劃,征戰路上,將士們基本都要在戰馬馬背上渡過,對於寧遠鐵騎的將士來說,或許能勉強應付,但是,養尊處優慣了的邊令城就勉為其難了,騎一兩天還可以,長期為之等於要他的小命。迫不得以,李懷唐下令從少量隨行的馬車裏騰出一輛給他乘坐。
或許是老天也要嘲弄他,故而在邊大總管的專車前安排了一個泥水坑,然後就有了開頭的一幕。
相對特殊的優待依舊不能讓邊令城不滿意,從寧遠城向北至金山兩千餘裏,根本無所謂的路,即使坐在馬車裏,他也沒少顛簸之罪,用他的話來說,全身骨頭都快散架了。
這幾天,他沒少要求停下歇腳,然而,李懷唐不予理會,直到金山南麓才做長途行軍的第一次修整。
站在李懷唐麵前,邊令城哀求道:“上將軍,好幾天了,我都沒下地睡過一次安穩覺,你就當是可憐可憐我,下令今夜在此駐營吧!”
李懷唐目光如炬,警惕四望,聞言,搖頭道:“不可,我們的行程已經落後於計劃。今晚,我們得連夜趕路,軍令如山,誰也不能更改!”
“上將軍此言差異,我們隻要在秋季前與瀚海都督的大軍彙合即可,時間充裕得很!”邊令城自恃大總管的身份,無視李懷唐的軍令。
李懷唐眉頭直皺,理論上可以如此,但是,將士們長途跋涉,人疲馬乏,特別是戰馬會掉驃,在投入對契丹人的作戰前,必須有數天的修整,否則,倉猝上陣以勞攻逸,即使獲勝也逃脫不了死傷慘重的命運。
行軍路線和時間是密旨指定的,為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寧遠鐵騎被安排走北線,從西鍵城向北,翻山越嶺,渡過楚河,穿過伊犁河流域,繼續向北到達葛邏祿人的領地,而後順著金山折向東,進入大唐北庭的北部,再越過大漠與瀚海都督骨力裴羅彙合。根據命令,寧遠鐵騎必須在秋風起前到達目的地。這條行軍路線沿途人煙稀少,即使被發現了也猜不到寧遠鐵騎的真實意圖,何況西域與大唐境內不同,幾乎不會有契丹人的探子。
本來李懷唐也以為時間不成問題,卻沒考慮到邊令城這個包袱的因素,以致於在行程上陷入了被動。
道理被耐心地擺出來了,然而,邊令城卻不領情。
“上將軍未免太過危言聳聽了,哪有打仗不死人的?將士們少休息兩天影響不大,隻要到時許諾他們多點戰利品即可!”
李懷唐憤怒了,身邊的南霽雲等親兵也憤怒了,在邊令城的眼裏,他們的生命有如草芥。
被眾人的怒火包圍,邊令城開始膽怯心虛,腳步不由自主地後腿了一小步。
李懷唐按耐住即將爆發的情緒,冷冷道:“傷亡你可以不在乎,但是勝敗呢?異域作戰,隻許勝,不能敗,敗,意味著我們都回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