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愈見人煙,程金寶知道他們快要到達目的地了,潼北不光是上穎的都城,他也是作為商家的根基而存在的,還未入潼北,便到處可見商家的痕跡。
他們是在城外的一家客棧被放下的,剛一下車,程金寶便注意到瘸子眼中閃現的另人驚異的歡喜和放鬆,她不禁對這家客棧產生好奇。四周雖已偶見人煙,但矗立在荒涼中的這家客棧還是讓程金寶覺得一陣子突兀。
灰色的巨石,窗口透出的隱約的光,待走到近處,店小二蜂擁而出,他們似乎對為何一下子會出現這麼多孩子沒有感到任何好奇,打千兒的打千兒,安排食宿的安排食宿,低眉順眼,眼神不亂動一下,程金寶心裏不禁評價一番,果真是具備現代服務行業的良好素養!而這些人的冷漠,又間接的證明,這種事情是多麼常見,麻木的心靈不會為她將來的逃跑提供任何便利和幫助!
小二們卸車的,問安的,更有一個正和泗娘擠眉弄眼兒,程金寶一看,長的還算周正,體格卻是典型的彪悍,挎著白巾子要多不協調便有多不協調,而那張諂媚的臉更是讓人有做嘔的感覺,那雙手在泗娘的臀上一擰,頓時一陣子花枝亂顫,胸湧波動,程金寶不屑一顧,又是對狗男女。
其實她是不太明白什麼叫狗男女的,她大學的朋友董曳看見自己喜歡的男生和別的女生在一起時,脫口而出,她還為此多方征求意見,大哥給她的回答是,
“有那種作風不正派,給人淫穢印象感覺的便是狗男女”
她當時還挺納悶,那對人兒在一起挺順眼的,沒什麼淫穢的感覺,可董曳一直到開畢業party的那天還這麼稱呼他們。
轉頭的瞬間,程金寶注意到迎風飄動的酒幡,高挑在客棧的上頭,野風一吹,狂卷著不變的酒香獵獵做響,上麵一個“一”字潑墨似的濃重,不光豪放,而且狂傲。酒幡一看便有很長的年數,邊緣參差,晚風暮霞中本應斯文的跳著舞,他卻在瑟瑟抖獵,遮蓋了頭上半邊的月牙兒。程金寶再上前幾步,卻見那個碩大的“一”下頭有一枚紅色的印章樣圖紋,是“商”字,那個“一”如屋簷在擋風遮雨。
程金寶不知為何會有一種莫名的崇敬,在她被拐賣的時刻,在看到這個商字的一瞬間。還未進去,程金寶便知道,這裏不會有如落魄的孔已己似的書呆,也不會讓你用三杯兩盞淡酒去化解黃昏後的清寂,這裏隻會讓人在酒幡的飄搖中飲著濃烈的陳年老酒,留下對影成三客的灑脫與豪邁。
待進得客棧內,簡單的幾張桌椅,昏黃的豆燈,所有孩子都被趕到樓上的客房,聽他們的吆喝,大概要在這裏呆一兩天,等和商家聯係妥當了,便直接進城。這家“一”客棧卻原來是潼北城入門的標誌,入了這家客棧,便也一隻腳踏進了潼北。而程金寶一腳陰,一腳陽,不知道等待她的會是什麼命運!
角落裏一個大胡子的獨行客,正寂寞的飲著酒,不論是哪位獨自飲酒的他鄉酒客,都希望有一種醉醺醺的感覺吧!
幾個女孩兒堆擠在床上,程金寶強迫自己睡過去,她深知保持良好體力和飽滿精神的重要性。
睡了一夜,第二天一早,瘸子給每個女孩送來幹淨樸素的衣服,一身淡藍,大小合適。程金寶不敢看瘸子的眼,那是她唯一的噩夢!她乖乖的穿上衣服,心裏明白,到離開客棧,去應聘她第一份工作的時候了。
離開客棧時,她又細細的看了下那酒幡,晨曦漸暖,她才發現原來那“商”的周圍還有一圈繁複的花紋,濃重的暗紅色,古樸深遠。缺右眼在後麵催,程金寶最後留戀的看了一下,心裏暗想,等老子哪天有了錢,就把這塊破布買下來!
入了潼北城,路已覺平坦,外麵漸多的聲音熙熙攘攘,可猜出是怎樣一番繁華的景象,可簾子擋去了所有女孩想瞧瞧的欲望,簾內簾外兩世界,那些自由的人是不會知道被圈在籠子中的痛苦和無奈。程金寶側著耳朵,聽著那叫賣吆喝聲,感覺平靜中蘊涵的那種輕微流動的幸福。
一路走來,晃晃蕩蕩,聲音卻是越來越稀少了。
估計快至中午十分,馬車終於停下,她聽到泗娘嗲嗲的聲音,
“哎呦,周大管家,您老怎麼親自出來了?丫頭們給您送來了,都收拾立整了,您老看什麼時候讓夫人們挑一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