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上小學之前,程金寶一直認為每個人的家都象她家那樣,背靠山,側靠水,偌大的莊園看不到頭,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每個孩子都是上有八個哥哥,八個媽媽,爸爸有八個媳婦。
上小學的第一天,她坐在爸爸的膝蓋上,揪著爸爸的胡子,嘴裏叼著醃製的青青小杏兒,香的她眼兒彎彎,酸的她口水橫流,杏兒的汁液,她的汁液,全塗抹在爸爸的襯衫上,可眼前的人卻哈哈大笑,眉頭舒朗的似是全世界的寶都揣在他的口袋裏。
下了直升機,坐上勞特萊斯,直奔向風陽小學,一路上,程金寶說不出來的怪異,直覺得什麼都與莊上不同。車停在小學門口時,她終於知道為什麼了,有的孩子是媽媽領著上學,有的是爸爸騎著類似她兒時用過的代步車接送,馬路上來來往往的車都沒有她家的車大且亮。她皺著小小的眉頭,嘴巴裏還啃著那酸杏核兒,
“程田叔叔,把車停在別的地方吧!”
剛說完,爸爸的口水便塗滿了她巴掌大的小臉兒,
“哈哈,我家的寶兒五歲竟然便知什麼是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程金寶眨巴著大眼兒,一臉迷茫。
到了學校,有了座位,抬頭一看,程金寶不禁樂開了懷,畢竟整個村子便是整個山莊,和她同齡的孩子雖說有那麼二十幾個,但大多都是不相往來的,這一下子出現五、六十個,怎不叫她興奮的呈亢進狀態?同桌是一個長得不怎麼樣的小男生(和她爸爸及哥哥們比),剛一坐下,便問她:
“你家住哪兒?”
“程家村”
“程家村?”
同桌立即擺出一副她瞧不懂的眼神,
“那你叫什麼名兒?”
“程金寶”
“程金寶?”
那小男生便又不出聲了。程金寶莫名其妙的看看他,圓圓的眼睛撲閃了兩下,便作罷,心想:山下怪人就是多。
過了一會兒,那小男生又問道:
“你有弟弟嗎?”
“沒有,但有八個哥哥”
“八個哥哥?”
程金寶在半年後才弄懂那眼神是什麼意思,也弄明白“村”代表窮,“程金寶”這個在莊園裏響當當得金字招牌,在外麵代表俗,“八個哥哥”代表她家是超生遊擊隊。她也才知道,同學的家都是她家一個屋子那麼大,全都在高高的樓裏,沒有花,沒有草,更不可能有早起的鳥鳴,山裏泉水的流水淙淙,他們也隻有一個爸,一個媽。
她大感奇怪,大感迷惑不解,卻牢記爸爸對她得囑咐,“寶兒如果有什麼不明白的,就記在本子上,回來問爸爸”。
等到她讀完了小學,她早已明白,她家那叫個不正常,程金寶猶記爸爸當初是如此回答她的,
“如果我一下子就遇到了你媽,你也就隻有一個媽了”
當時這繞口令似的話整得她很是糊塗,隻能眨巴著大眼兒,默不出聲。上了初中高中後,她心裏覺得竊喜,
“就說嘛,每個人都會有真愛,原來老爹的真愛便是俺那親媽”。
等大學讀完了,她才知道她老爹那話的真正含義。
她老爹在她22歲時,便已是快到古稀,可真是老爹。山莊背靠的泉玉山,山上有程家的祠堂,每年過年時分,便是由她擦拭那些牌位,待哥哥們跪拜。密密麻麻的牌位,看的是眼花繚亂,擦的是手軟胳膊麻。要說她老爹程暮瀾心裏第一重視的是她程金寶,排第二個的便是這些祖宗牌位。小的時候老爹便抱著她教她念那些名字。整個山莊,她是唯一的小姐,這個唯一的小姐每年唯一的工作便是擦牌位,而且不得假借他手,邊擦牌位口裏還得祈福。第一次祈福的時候,老爹是如此教她的,
“列祖列宗在上,請保佑我家的寶兒長命百歲,保佑程家第二十七代孫程暮瀾再添一女”。
她當時想,如果再多個妹妹,就可以幫她擦牌位了,於是偷偷的把“一女”改成“幾女”,可誰曾想,到老爹六十高齡了,她還是唯一的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