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黃昏,夕陽的餘暉擋不住上海陰冷的寒風,斜斜的陽光仿佛要把最後一絲暖意帶走。 Ww WCOM滬西的極司菲爾路上隻有寥寥幾個行人。路燈還沒有亮起來,路上踟躕的人影竟也有些朦朧。其實就算在光化日之下,這條路上也不會有什麼行人。因為這是一九四一年,早已是淪陷區的上海分外蕭條。而這條極司菲爾路的76號正是大名鼎鼎的殺人魔窟特工總部——汪偽的特工總部。
76號砌成牌樓的大門是日夜敞開的,上書“下為公”四個大字,院內高豎著青白日滿地紅的國民黨國旗,打扮成一副正統的模樣。但門口架著的機關槍和機關槍手那陰鷙的眼神告訴每一個路人,這裏是殺人魔窟,豎著進來,橫著出去。
76號裏一幢洋樓二樓東辦公室的燈剛剛熄滅,七十六號警衛大隊第一中隊的頭頭孫美忠伸著懶腰走出門,該去吃晚飯了。雖然七十六號裏為高級人員準備了自己的餐廳,但他仍然喜歡到對麵的王記餛飩店點一碗餛飩再加三兩蘇州籠包。安全是沒問題的,掌櫃的和跑堂的都是自己中隊裏的手下,而這個路段上所有的店鋪和攤販都是警衛大隊的人,一來保護總部安全,二來還能賺點零花錢——那時候汪偽政府的哪個部門不搞點“副業”?而且,王記餛飩店的餛飩還真叫好吃,每一個餛飩裏都包著肉餡和一個鮮蝦仁,配上雞湯、撒上幾根蛋皮和一點紫菜,怎一個鮮字了得!
孫美忠跟著李士群很久了。李士群還在中統上海區混時,他們就已經是朋友了。同樣拜在青幫大流氓季雲卿門下的孫美忠雖然比他早入門,但更多的時候卻是李士群的兄弟,經常幫著李士群做點打打殺殺的活——孫美忠的功夫在上海青幫裏可是一流的,加入七十六號後就連日本人也對他刮目相看,稱他是“支那人裏的搏擊高手”,三十歲的他自幼學過一點拳腳,又在上海的幫派戰鬥中經曆了無數的血雨腥風,拳法、槍法樣樣精通,腦子也很活絡,私下裏他一直慶幸跟對了人、押正了寶,跟著李士群混出了頭,想當年李士群隻不過是中統上海區一個不被人重視的調查員,靠著出賣地下黨的同誌保住了性命、換一口飯吃。
特工總部警衛大隊第一中隊的頭頭已經是很高的職位了,職位一高自然對自己的性命也格外看重起來,更何況他在入行後也算是受過特工訓練的。所以,盡管是在自己的地頭上,孫美忠的警惕性還是很高的。
可是,一切都生得太突然了,當孫美忠豎起花呢大衣的衣領緩步斜穿過馬路時,從麥琪路上突然拐過來一輛黃包車,拉車的壓低了氈帽的帽簷跑得飛快,從孫美忠身旁一閃而過,幾個起落間已經拐到靜安寺路,往憶定盤路方向跑去,轉眼間便不見了身影。就像是冬日裏的一股寒風,一掠而過、隻留絲絲寒意。
這股寒風從孫美忠的身後掠過,他甚至沒看到人影,後心卻已充滿涼意,這是他從未體會過的寒冷——那寒意迅傳遍他的全身,每一寸肌膚都被凍僵,不能動彈。他就這樣站在那裏,邁著步卻不落下,身體輕微搖晃著,繼而直挺挺地俯身摔倒在上街沿邊,摔碎了用來裝斯文的金絲邊眼鏡、磕破了額頭的油皮、摔歪了鼻子。他那花了十塊大洋買來的黑色禮帽也滾落一邊,沾上不少灰塵。
但孫美忠已經不會再心痛了。
王記餛飩店的跑堂最先看到了自己上司怪異的動作,連忙奔過來拍馬屁——這麼好的機會,不拍白不拍。可當跑堂的把手伸到孫美忠的身下、用力扶起他時,卻大吃一驚——手上全是血!一把鋒利的短斧從孫美忠的後心劈入,直接從前心透出。跑堂的還不知道,自己上司的脊柱和心髒都已被這把利斧一劈為二,早就沒氣了。跑堂的抬頭四望,路上沒有一個人影,他突然害怕起來,回想起剛才從店門前飄過的那個灰影,手腳不禁冰涼——大白見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