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瑞典的範跑跑(1 / 1)

瑞典的範跑跑

專欄

作者:西風獨自涼

獲得戛納“一種關注”評審團獎的瑞典影片《遊客》(Turist),開篇堪稱虎頭:一個美滿、和睦的中產家庭來到滑雪勝地度假,在觀景陽台就餐時,一場“計劃內”的雪崩泰山壓頂般地砸將下來,男主托馬斯嚇得落荒而逃,親人淒厲的哀號、呼救隻當耳旁風。

有驚無險的雪霧漸漸消散,家庭內部的情感雪崩卻悄然降臨。妻子艾芭試圖與托馬斯私下溝通,清除心理上的陰影,後者東拉西扯,拒絕麵對事實。艾芭忍無可忍,當著友人出示手機錄像要求丈夫直麵自己的行為,表明態度。

人艱不拆,夫妻本是同林鳥,何苦步步緊逼?儒家將女性與小人等量齊觀的“唯女子與小人難養”,造就歧視女性之傳統,三從四德、夫為妻綱、女子無才便是德,與西方尊敬、保護、崇拜女性的騎士文化、紳士風範判若雲泥,同樣的行為很可能導致不同的後果。

闖入客廳的遙控飛行器就像雪崩一樣突然、驚豔:大難臨頭,丈夫拋下妻兒獨自逃生,在騎士文化的傳統裏,這種自私、懦弱(即便出自本能)的行為要承受的內疚和外界壓力,是汶川大地震中丟下學生跑得理直氣壯、跑得大義凜然的範跑跑所無法想象的。不僅艾芭難以釋懷,表麵上若無其事的托馬斯早已魂不守舍,麵對怏怏不樂的家人,更是愧疚難言、肝腸寸斷。

無論朋友怎樣幫忙開脫,自己如何掩飾,每一個毛孔都浸透了傳統血液的托馬斯,山巔嘶吼、雪地撒野都無法排泄內心的苦悶,唯有接受靈魂的自我審視和批判,瀕臨人格分裂:“我也對他(自己)失望,我討厭他,我無法原諒他,我無法原諒這個人。你不是唯一的受害者,我也是受害者,我是自己本能的受害者!”曾在遊戲中作弊,也曾謊話連篇,卻從未感覺像這樣無地自容!托馬斯徹底崩潰,在妻兒麵前哭得像個孩子。

人不隻靠本能行事,責任意識、責任承擔就是人的社會性戰勝本能的過程。這場家庭風暴甚至引發了一對情侶關於愛與責任的激烈爭論。僅僅是被女友懷疑可能會像托馬斯一樣當縮頭烏龜,一個大胡子男人就焦慮得徹夜難眠,非要把問題弄個水落石出不可。

假期的最後一天,一直揪住丈夫小辮子不放的艾芭,滑雪時玩“失蹤”,給了老公一個在子女麵前扮演拯救者的機會,巧妙修複情感裂痕。陽光重新照耀這個家庭,導演的內心卻開始冰凍。

或許覺得這樣結尾太過平淡,不足以打動觀眾和奧斯卡,導演玩起了反轉,大刀闊斧地剖析人性:大巴司機瘋狂駕駛,險象環生,驚慌失措的艾芭丟下丈夫、兒女獨自下車。這不僅是在諷刺妻子心口不一,更是為丈夫之前的膽怯、懦弱做最強硬的辯護:災難突發,任何人都可能當範跑跑!人性本能使然,沒什麼好內疚、羞恥和指責的!從不吸煙的托馬斯接過路人甲的煙卷,昂首挺胸地邁開大步。

一部佳構怎能缺少豹尾?導演一定為這個出人意表的收束感到驕傲,但他用力過猛,相信不少觀眾和我一樣被震得目瞪口呆:影片之前拍得很好,氣氛醞釀、人物情緒拿捏、節奏掌控都很出色,結果讓“蛇尾”壞掉了一鍋好湯。

為了前後呼應和達到諷刺、震撼效果,導演在結尾玩一把反轉未嚐不可,但一定要真實、可信。以滑雪勝地、高級酒店的品質,在濕滑的山路安排這麼垃圾的大巴司機,比讓一個菜鳥駕駛昂貴的F-35戰鬥機還離譜。給人的感覺隻能是為了反轉而反轉,顯得非常刻意,藝術品質也因此大打折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