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紫羅國北部這處荒蕪人煙的地方,四麵都是荒山,據說,這個地方已經好些年無人踏足了。
月止柔拖著疲憊的身體一瘸一拐往一片禿了頭的樹林裏狂奔。
不,與其說是狂奔,不如說她的速度已經慢得可以和蝸牛相提並論了。
裙子上的血漬已經幹涸,提裙的手卻還是濕滑一片,是恐懼的汗水。
跑!她還要跑!不能停留,一刻也不能!
她怕還有高手在附近埋伏她,她怕,如果她稍作停留,就會命絕當場。
喉嚨突然衝起一絲腥甜,月止柔驀然驚恐低頭,露出一截手腕,手腕上青筋冒起,血管下,是肉眼可見的黑乎乎的血液。
她中毒了!
身子一軟,咚地癱坐在一棵不高的枯樹下,麵如死灰,兩眼無神看著前方。
千算萬算,怎麼就沒想到,這麼長的路程,這麼慢的速度,都沒有看到一個來追殺她的人,他們定是還留有後招啊!
恍惚中,她解下腰帶,慢騰騰站起來,使出渾身解數,將腰帶往空中一抖,腰帶頭忽地穿過樹杈,從另一頭掉落下來。
一雙腫得像紅蘿卜般渾圓的手顫抖地將帶子兩頭合起來,繞左纏右,摸索拉扯大半天,終是打出一個似球非球的死結。
幾隻肚子扁平的蚊子圍著她不住的兜著圈子,像是餓到了極點,嗡嗡嗡地嚷個不停,又像是在以一種看熱鬧的方式嘲笑人類輕視生命的愚蠢。
月止柔貝齒緊咬著幹裂的唇,刺眼的鮮紅與蠟黃的臉形成鮮明對比,她雙手緊拽著打成一個包子狀的死結,繃緊的手背疤痕縱橫,手抬高,衣袖下滑,露出血肉模糊的手臂。
看到這一幕,那幾隻蚊子早已按捺不住,以離弦之箭之勢撲上女子血肉模糊的手臂,對著它們就是一頓猛咬狠吸。
血肉相連,月止柔在心中痛呼一聲,咬緊牙關不讓自己發出聲。
遙想身上的傷疤,這點傷痛,又算得了什麼?
可是……想到什麼,雙眼一澀,兩顆豆大的水晶從眼角流出來,直直墜入大樹下的草叢中。
如今的她,竟是到了連蚊子都不待見她的地步了麼?
仰頭,天空黑壓壓一片,陰雲籠罩著整片大地。
天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黑了?黃昏了麼?
可她逃出將軍府的時候明明還未黎明啊。
將軍府……她全身神經猛一陣痙攣,她曾經一度以為的歸宿,最親的人,最寵她的爺爺……
“曾經”藏了她十六年來在將軍府生活的無數美好的回憶,然而這些東西在她知道真相那天全部都灰飛煙滅了。
灰飛煙滅……
哈哈!
她多麼想笑,可苦澀的味道一股股從心底噴出來,讓她笑不出聲。
她搖了搖紅腫的手,艱難將它們拉近胸前,十六年的懵懂無知,十六年的不問世事,十六年被蒙在鼓裏,無辜的她,還是換來一條對付重犯才用的毒鞭和眾叛親離的下場!
她模糊想起娘親臨終前曾對她說過一句話: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她兀自入神喃喃念著這句話,眼眶漸紅,淚水嘩啦啦如泉湧,“娘,女兒真如民間傳言,胸無點墨,是個癡人,到死也悟不出此話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