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無核世界隻是個傳說?(1 / 3)

胡錦濤出席核安全峰會

4月12日~13日,40多個國家和聯合國、國際原子能機構、以及歐盟地區的政府首腦和代表將在美國華盛頓參加由美國倡議召開的核安全峰會(Nuclear Security Summit)。這是曆史上規模最大的一次商討核問題的峰會。

中國國家主席胡錦濤應邀參加此次核安全峰會。胡錦濤屆時將發表重要講話,這將是我國領導人首次在國際上宣示我國在核安全領域的政策。中國積極與會表明,中國是一個負責任的大國,願意在涉及全球安全穩定的重大問題上承擔自己的責任,做出自己的貢獻。

與許多人的想象和希望不同,這次峰會討論的不是核國家的核裁軍問題。此次峰會將主要討論國際社會麵臨的核恐怖主義威脅以及各國和國際社會的應對措施。會議將主要關注核設施的安全、核材料的安全,商討確保各國核設施、核材料不被恐怖主義組織或個人非法占有,從而使之得以進行核訛詐、核威脅,甚至使用核武器造成災難的問題。伊朗和朝鮮不在受邀國之列。

奧巴馬就任美國總統後,於去年4月6日在捷克首都布拉格的講話中倡議建立“無核世界”, 這個倡議一語驚人,引起了世界的廣泛關注。奧巴馬能夠獲得2009年諾貝爾和平獎,很大程度上也得益於這一倡議。美國政府目前更加重視恐怖主義與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相結合對美國構成的威脅,奧巴馬政府上台以來,已經將防止恐怖主義組織獲得核材料作為美國國家安全的重要組成部分。

近兩年來,世界核裁軍進程取得一些積極進展:2009年5月,日內瓦裁軍談判會議11年來首次就工作計劃達成一致。2009年9月24日,聯合國安理會召開核不擴散與核裁軍峰會,通過了第1887號決議,表示安理會將按照《不擴散核武器條約》的目標,以促進國際穩定的方式,尋求建立對所有國家都安全的世界,為建立無核武器世界創造條件。英國發布了消除核陰影政策文件,重申英國政府消除全球核武器的目標。法國也重申奉行最低限度的足夠原則,擬裁減法國空軍空基核武器三分之一,核武器不再瞄準任何國家。美國和俄羅斯今年3月終於就進一步削減和限製進攻性戰略武器達成新的協議,雙方將於4月8日在捷克首都布拉格簽署這一“近20年來最為全麵的軍控協議”。4月6日,美國公布新的《核態勢報告》,宣布美國將削減核武器、停止發展新核武、降低核武器在國家安全戰略中的作用,並承諾不對簽署並遵守《不擴散核武器條約》的無核國家使用核武器。

值得注意的是,此次核安全峰會關注的重點並非核裁軍和核不擴散問題。複旦大學美國研究中心主任沈丁立教授在接受本刊采訪時指出,此次峰會的主題“Nuclear Security”,應該理解為“核保安”。“它關心的是三件事情:核設施的安全、核材料的安全,以及放射性材料的安全。‘核保安’是要防止世界上越來越多的危險源通過對核材料和放射性材料的非法占有,以及對世界各地的核設施進行攻擊從而構成的威脅”。

在4月3日由清華大學國際問題研究所舉辦的首屆國際安全論壇上,清華大學國際問題研究所李彬教授對“核保安”所要防止的威脅也做了解釋:“‘核保安’的本質是要防止核恐怖行為。核恐怖行為大致分為四種:第一,恐怖分子直接竊取核武器以使用或者威脅使用;第二,恐怖分子竊取現成的核材料,製造一枚核武器;第三,恐怖分子竊取放射性材料,比如反應堆的廢料、民用的放射源,製造成髒彈來使用;第四,恐怖分子攻擊一個現成的核設施。”

恐怖主義目前已經成為各國麵臨的普遍的重大威脅。恐怖主義者對使用核武器往往有著強烈的傾向性。恐怖主義組織之間也進行著密切的合作,這使得對它們的偵測和打擊變得困難。

1982年1月,兩枚火箭彈打到法國超鳳凰快中子反應堆所在地;1993年,一個恐怖主義組織曾經威脅攻擊美國核實施,調查顯示,這個組織1992年曾經訓練的地點距離美國的一個核電站隻有幾公裏之遙;1995年11月23日,車臣非法武裝領導人巴薩耶夫曾通過電視向俄羅斯發出挑戰,聲稱已經在莫斯科周圍放置了四個裝有放射性物質的容器。俄羅斯隨即果真發現了一個32公斤的容器。巴薩耶夫還重複威脅說,要用核武器或化學武器攻擊莫斯科。這些事例表明,核恐怖主義的威脅已經不僅僅是可能的,它已經成為事實。

隨著核能在世界範圍內的廣泛利用,核設施和核材料的安全風險日益增大,核恐怖主義成為所有國家麵臨的共同威脅,因此,沈丁立認為,在此次核安全峰會上,各國不會出現原則分歧:“相比關注氣候問題的哥本哈根會議,核安全峰會的合作麵更大。因為每一個國家的核設施都可能遭到來自本國或境外的攻擊。不管是對於發展中國家還是發達國家,這些威脅的本質都是一樣的。”

核恐怖主義是一種國際性的活動,要製止它,必然需要國際性的合作。國際社會於1979年10月在維也納通過了《核材料實物保護公約》,其宗旨是保護核材料在國際運輸中的安全,防止未經政府批準、授權的集團或者個人獲取、使用、擴散核材料。2004年4月,聯合國安理會通過第1540號決議,要求各國不得以任何形式支持非國家行為者開發、獲取、製造、擁有、運輸、轉移或使用核生化武器及其運載工具。2005年,聯合國大會通過《製止核恐怖行為國際公約》,規定了核恐怖主義的定義,並將其定位為犯罪行為。條約同時強調,“任何人”實施核恐怖主義行為都被定為犯罪,對於涉嫌製造核恐怖行為的個人,各國政府必須予以起訴或引渡。這些公約和決議為反對和打擊核恐怖主義提供了切實的法律基礎和保障。

本刊發稿時,此次核安全峰會尚未開幕。據悉,各國已經就峰會的成果文件初步達成一致,將在現有的國際機製下共同維護核設施和核材料的安全。李彬教授認為此次峰會將產生積極的影響,最樂觀地估計,甚至有可能在與會各國中形成一種新的核安全觀,從而對核裁軍和核不擴散領域產生積極影響。李彬說:

“如果核武器國家都把其他核武器國家看成是主要威脅,就必然會增強自己的核武器力量、提高核武器質量,並將核武器置於比較高的戒備狀態。但如果每個國家都認為恐怖分子是對本國核安全的主要威脅,為了減少核設施被非法占有和攻擊的危險,就會減少自己的核武器數量,降低自己的核武器戒備狀態。所以,世界各國通過在核保安問題上的合作,有可能形成一種新的核安全觀,認識到隻有實現了無核化,才可能真正杜絕核恐怖主義。”

“無核世界”——人類的夢想

2009年4月5日,履新不久的美國總統奧巴馬在布拉格演講,提出:美國政府將致力於推動建立一個無核武器的世界。“無核世界”,一個人類苦苦追尋了65年的夢重又被提了出來。就像自戰爭誕生之日起對和平的祈盼就緊密相隨一樣,“無核世界”的夢想也是與核武器的出現相伴而生的,這就像一枚硬幣的正反兩麵。為了說明白這個悠長的夢緣何而起,我們不得不從核武器本身談起……

曆史的岔路口

1919 年6 月,正當人們在凡爾賽起草和約來結束第一次世界大戰時,英國物理學家盧瑟福利用α粒子轟擊氮,成功地把氮變成了氧和氫。煉金術士多年來夢寐以求的把一種物質變成另一種物質的理想,在科學家的手裏就此變成現實。

那是“一個創造的時代,亦是一個絕妙的激動人心的時代”。在這個時代,物理學家們沒有政治界限,緊密地團結在一起,坦率地交換著具有時代意義的科研成果,恪守著不對科學研究成果進行政治上的討論的崇高原則。

可惜好景不常。20世紀30 年代,整個世界又躁動起來。當政治粗暴地侵入寧靜的實驗室時,核科學開始敲打政治的大門:1932 年,詹姆斯•;恰德威克發現了中子——分裂原子的鑰匙。曆史的巧合似乎注定了人類不幸的開始:1933 年1 月,希特勒攫取了德國的最高權力,卐字旗的陰影投射整個歐洲。

恰在此時,核科學史上的一個個重大發現隨之而來,人類離那個將徹底改變其思維方式的恐怖的東西也越來越近。1938年末,德國科學家奧托•;哈恩用一種慢中子轟擊鈾核,從而發現了原子核裂變原理。

1939年,戰爭恐懼像烏雲一樣籠罩在全世界的上空。在物理學界,以流亡美國的匈牙利科學家西拉德為代表的一些物理學家,對日後的軸心國與同盟國之間可能展開的原子武器競賽憂心忡忡,擔心一旦希特勒真的壟斷了原子彈,就很可能奴役全世界。

1939年初,這是個特殊的曆史時刻。4 月,德國政府召集了一次有六位德國原子科學家參加的會議。會議隻就利用核分裂作為動力源的問題做了一般性的討論。但另一些德國科學家認為秘密討論是危險的,如果不受公眾輿論監督,將導致災難性的後果,遂在德國的科學雜誌和大眾媒體上發表了關於鏈式反應的研究成果。

這引起了美國科學家們的焦慮。因為在美國,原子物理學家們正極力保守著核領域的學術秘密,以免引起政府和軍方的興趣。發生在德國的事情在他們中間激起討論,首先是誤以為德國人對於核能的了解和應用已大大超前,然後誤以為德國同行們正在政府的支持下研製原子彈。於是有人提議,該說服美國政府製造核武器來防禦。提議竟然得到了許多人的支持。

由於知名度的原因,西拉德等人想喚起最高當局注意的最初嚐試失敗了。1939年初秋,他們不得不拜訪物理學泰鬥、大名鼎鼎的愛因斯坦。在詳細地了解了這一切後,愛因斯坦在已經擬好的致羅斯福總統的信上簽上了自己的名字。信中提到:鏈式核反應在不久的將來“可以製造一種新型炸彈”,“它的力量足夠炸毀整個港口四周的一些地區”。信中建議美國政府立即研製原子彈。

此時距離後來著名的“曼哈頓計劃”的實施還有將近三年的時間,將核裂變軍事化的技術尚不成熟,盟國和德國的物理學家們仍然有可能聯合起來商議,做出改寫曆史的決定。

1941年秋天,德國物理學界的領軍人物海森堡訪問了納粹占領下的哥本哈根,並拜訪了他的老師——丹麥物理學家玻爾,這便是後來著名的“哥本哈根會麵”。很遺憾,由於彼此猜忌,海森堡沒能以應有的坦率態度說明:如果與德國交戰國的科學家們同意阻止製造這種武器,他和他的同事們也將盡全力這樣做。反倒是玻爾通過對話誤認為德國在製造原子武器方麵已經取得巨大的進展。更為不幸的是,誤解一經產生很快就變成了行動。

1942年6月,美國總統下令啟動研製原子彈的“曼哈頓計劃”。為此,美國集中了除德國以外當時西方國家最優秀的核科學家,動員了十萬多人,投入20億巨資,夜以繼日地拚命幹,一心想趕在德國人前頭研製出原子彈。人類在曆史的岔路口朝錯誤的方向走下去,從此不能回頭……

魔瓶開啟

1945年7月16日淩晨,美國新墨西哥州沙漠的試驗基地,一群戴著墨鏡、穿著防護服的科學家們靜靜等待著。距離他們16公裏開外的高大鋼架上放著一顆未經試驗過的“炸彈”——他們整整兩年勞動的結果。在這似乎沒有盡頭的最後幾分鍾的期待中,簡直就沒有誰說過一個字,每個人都陷入深思。

第一道閃光後,一個刺目的火球升騰而起,越來越大,人們甚至以為它會漫無邊際地擴展下去,直到把整個天空和地麵全都吞沒。大地在顫抖,仿佛世界末日的來臨。

每個人都感到恐懼。奧本海默,這位被譽為美國“原子彈之父”的科學家不禁想起印度史詩《摩訶婆羅多》中的描述:“漫天奇光異彩,有如聖靈逞威;隻有一千個太陽,方能與其爭輝。”“我是死神,是世界的毀滅者”——這樣的詩句出現在他的腦海中。

其實,早在一年前,當美國人得知德國實際上還不具備任何生產原子武器的條件時,那些曾奉勸羅斯福研製核武器的科學家們,就對是否要繼續進行這項可能給人類帶來巨大災難的研究表示了嚴重懷疑。七名著名科學家為此上書羅斯福總統。玻爾費盡口舌,向丘吉爾論述美國應與蘇聯一起分享核武技術並商定一項對核能的各個方麵進行共同管理和控製的體製,一直沉默地傾聽著的英國首相向他的助手冷淡而揶揄地問道:“他究竟說了些什麼?是關於政治還是關於物理?”

核試驗的恐怖印象深深地留在科學家們的腦子裏,曼哈頓工程芝加哥分部的科學家們對美國政府意欲使用這種武器表示了他們深切的憂慮。他們的建議成為後來有名的“弗蘭克報告”。“報告”指出,幾年時間內,其他國家一定會獲得核武器,不可避免出現的軍備競賽將主宰並毒化此後的國際氣氛,因為原子彈的破壞力超過了現有一切武器。然而一切為時已晚,現在已經不是由科學家們說了算,而是由政治家來決定了。人類即將大難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