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冬天的圍困(3)(1 / 3)

老旦咬牙站起,可以看見共軍那上下翻飛的小鐵鍁反射出點點光芒。被圍的這些天,共軍從來沒有停止打擊,就是不衝鋒也會半夜給你幾炮。總之不讓你安生,睡覺也得豎起一隻耳朵。在邊緣的接觸地帶,為一個屁大點兒的村子,他們也會沒完沒了地輪番進攻,雖然死傷慘重,卻一步步把國軍的防線向後擠壓,就這麼一尺一米地往前拱,直拱得國軍收縮到雙堆集這塊巴掌大的區域,他們再用戰壕一圈圈圍了,就在那兒沒日沒夜地唱歌了。

昨日,西邊攻來一支奇怪的共軍,一個個人高馬大,根本不把爛命當回事,背著炸藥一個接一個往上撞。饒是老劉和他的弟兄們打過野人山,也被這幫真正的野人打得撒腿就跑。碉堡裏的弟兄多是狠角色,被圍了也能咬牙悶著幹的,但共軍這打法讓這堅不可摧的東西成了活棺材。裏麵的弟兄們眼睜睜看著幾個炸藥包在外麵冒起青煙,隻能互相拍拍,嘴裏的煙輪著抽一口,就一起上路了。老旦想到這兒心疼起來,老劉和老白都陣亡了,好兄弟夏千為了救楊北萬也受了重傷,一會要再去看看他。

一陣臭氣攪亂了老旦的思緒,二子正蹲在上風頭拉屎,他蒙著軍大衣,隻露出白花花半個屁股。老旦忙點上一支煙,背過臉去喘氣。因缺乏蔬菜和水,二子嘿呦半天也沒整出什麼貨。壕裏有弟兄開罵,可離開戰壕萬萬不敢。前天左邊那道壕的一個弟兄半夜內急,爬到外邊剛脫下褲子,共軍的狙擊手就敲掉了他半個腦袋,人和屎已經凍在一起了。

“嘿……國民黨……反動派……灰個皰們……聽得見俄麼?”一個大破鑼嗓子從共軍那邊喊過來,這奇怪的口音在夜空裏異常清晰,緊接著天上打起一顆照明彈。老旦驚得一個激靈,忙看著二子。這小子係著褲腰帶在那兒罵人:“哪個兔崽子詐屍?把老子的屎嚇回去了。”

“國民黨的灰個皰們,你們別困覺啊,要敢閉眼俄們就過來!過來往你們褲襠裏雞巴上放個手榴彈。”他扯著喉嚨喊,還有一幫人在哄笑。

“喊你娘了個逼呀!有種你過來!俄專打你褲襠裏的雞巴貨!”這邊有戰士回應了,居然也是個山那邊的,口音差不多!

“俄白天又不是沒過來,俄過來的時候你個皰在哪哩?跑得影兒都沒有……明天別讓俄撞見你,讓你死得翹翹的,不過看在老鄉分上,俄就留你個全屍!”共軍戰士牙尖嘴利,隔這麼老遠老旦都能感到他那張輕蔑的嘴。聽這話,白天衝鋒的時候有他的份呢。

“你個灰個皰長了幾根兒球?你今天再過來試試?就你媽知道挖溝!有種你把你個豬頭給爺探出來!讓爺看看你長個球相?”這邊的戰士有點急了。

“老鄉你個皰哪裏的?”共軍戰士的口氣變了。

“你管球爺哪兒的呢?反正離你個灰個皰肯定不遠!”這邊的戰士有點不屑。

“過俄們這邊來吧!這邊咱們老鄉多,好多就是你們那邊過來的。爺們家那邊已經解放了,給國民黨扛槍賣命,你還圖個球啊?你們的一個師都到爺們這邊來了,你個愣球還不知道哩!”共軍戰士得意地說。

這真讓老旦心驚肉跳,110師莫非整個兒投降改姓了“共”?龜孫兒的,還要害得後麵兩個師的弟兄送命!黃司令也真是個愣球,怎麼派了這麼個師打頭陣?難怪整一個滿員的110師連個鬼影都不見,原來都換成了共軍的服裝。莫非打援的部隊就是他們?真是亂了套,這是他娘的咋回事?老旦站起身來找著擲彈手,不能讓這個共軍再嚷嚷了。三個擲彈手聽得愣神,領了老旦的命令,剛往槍上放了槍榴彈,卻聽到那共軍唱了起來。

妹妹你莫掛記俄耶

哥哥俄在天邊

天邊俄心念著你呀

親親你的臉蛋

妹妹你莫要淚流呦

哥哥俄會回來

等俄回來迎了你呀

夜夜在炕上遊

……

這土味十足的嗓子沙啞低沉,卻橫蓋著這片原野。擲彈手們看著老旦,就等他一聲令下。可這家夥隻唱不說了,那聲音飄飄忽忽,像在走著唱似的。這邊的弟兄閉了嘴。死般寂靜的戰場被這歌聲帶來些遙遠的生氣,盡管這把聲子那麼難聽。

老旦擺了擺手。他深一腳淺一腳地巡視壕裏,看著戰士們的臉。戰士們大多縮成團圍抱在一起,很多張臉上凍出千奇百怪的瘡。弟兄們望著他,有人對他微笑,而也有很多笑都笑不出,隻能點一下頭。楊北萬裹著一塊破毯子,抱著夏千的胳膊。那顆手榴彈本來會要了楊北萬的命,他被掉在褲襠裏冒煙的鐵疙瘩嚇得屎尿迸流,夏千一個箭步掏出來,燙手般扔了出去,可它在半空裏炸了,夏千當時就不省人事,彈片傷了肺部,一隻眼也被削沒了,他一咳嗽就吐血,老旦看見他的時候他已經吐了一地的血。兩個醫務官都被打死了,戰士們胡亂幫他止了血,再沒更好的法子了,人也運不出去,那彈片定還在體內,隨著咳嗽一下下紮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