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了。”老旦輕輕說。
“嗵嗵嗵……”防空岸炮開火了。“邦邦邦……”對岸的高射機槍陣地也開始呼嘯。
天空炸開黑色的煙霧,閃光的彈幕掠向逼近的敵機,炸出黑亮的火。那些爆炸看著威武,無堅不摧,卻又很難挨著它們,明明看著打上了,飛機卻仍鑽過來,靈巧地翻滾著輕易擺脫了定高爆炸的高射炮。好在這邊還有機槍網組成的低空火力,一通急射像倒著下到天上的雨,老旦估計再不會落空了。
敵機躲閃,受驚的鳥一樣,當頭的一架運氣最差,兩串高射機槍子彈夾住了它,天空裏炸了個粉碎,如半空炸個驚雷。另一架想是被子彈捎斷了翅膀,打著旋兒拖著黑煙栽進江中。戰士們歡呼起來,超低空的幾架來了,陣地上的幾挺四聯機關槍開了火,想湊熱鬧也搞一個下來。但它們中看不中用,子彈上去就沒了影,火力實在有限。敵機高速穿越了陣地,把炸彈扔到炮兵陣地去了。啥也沒打著的機槍手正在咒罵,就又有二十多架敵機低空飛來,水麵上映出飛機白白的肚子和那滑稽的膏藥旗。前麵幾個往江裏扔下一串串黑色的炸彈,在江麵上炸起高高低低的水花,那幾艘沉在江裏的軍艦終於炸碎了,江底的汙泥突突地掀翻上來。掩護這些轟炸機的敵機分散成攻擊隊形,從兩翼兜回來,朝陣地密集掃射。一個機槍班先遭了秧,兩挺機槍和人都打爛了。戰鬥機還扔了幾個小炸彈,也夠厲害的,陣地上煙塵彌漫,碎片橫飛,掩體裏的空氣都像被抽光了。半天沒見的二子頂著土鑽出來,叼著抽到底的煙屁。
“裏麵比外麵難受,旦哥咱幹吧!鬼子差不多要來了。”二子戴上鋼盔,從容得老旦都不認得了。他招呼著眾戰士出來,各就各位,敵機繞回來也不會對這裏開火,那麼多防空力量和炮台還沒搞定。機槍陣地掀飛了,二子和幾個戰士又搭起來。碉堡被炸掉了半個腦袋,幾個麻袋一堵了事。戰士們把爛磚頭和屍體扔出去,在裏麵架上了迫擊炮。錯落在陣地周圍的高射機槍火力凶悍,人更凶悍,聽說都是四川來的。他們顯然是敵機的眼中釘,敵機一個個輪流著掃過去,再扔幾個炸彈下去,被他們打掉一架飛機後,兩台機槍被炸成了麻花,機槍手也不知哪裏去了。敵機沒了忌憚,開始慢悠悠地掃射和轟炸炮兵陣地,想必飛機肚子裏的小鬼子都在笑著把煙了吧?
江麵炸起來了,濃煙和爛泥鬧鬼似的翻卷上來,水花中爆出巨大的火球。老旦估摸是鬼子引爆了水雷,這下鐵褲襠似的長江也被鬼子給日開了。日軍的一串軍艦豁然可見,示威似的響了幾下就開了火。老旦未曾想到軍艦上的炮如此厲害,怎麼動靜這麼大?炮彈下來還沒炸,隻那破空而來的嘯聲也讓人心驚了。巨大的敵艦上炮筒子閃著光,竟是朝陣地打來,那是火光衝天呀,陣地前僅有的幾棵樹連墩子炸成了渣。老旦後悔起來,又想讓弟兄們進掩體,屁股後一聲巨響,回頭看,那掩體被一顆艦炮炮彈炸得不知哪去了。
“都臥倒,都臥倒,二子下來!”老旦大喊著把弟兄們一個個按下來,就躺在戰壕裏。他也和大家一起趴下。炮火之下,他們是被一盆炭火蓋在下麵的螞蟻,幾乎被烤出了油,燒斷了筋。炮彈掀起的氣旋卷走了所有的東西,灼熱的混雜著炸藥和鋼鐵氣息的熱浪如刀割一般擦過臉龐。二子的鋼盔忽地被氣旋揪飛了,嚇得拚命往泥裏鑽。這仗還怎麼打?日你媽的鬼子咋這球狠惡呢?老旦真後悔戰壕沒有挖得再深一點,多刨出一些散兵洞,如今恨不得變成一隻地鼠掘個洞鑽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