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孤星裁(1 / 2)

世人知,三萬年前的唐晚是當代最後一位神,隕落在伏雪領域的蒼茫山巔,死在聖域主人手裏。那一戰驚天動地,死的不隻他,還有萬妖域領主、梅花將,及一位不知名的高手。

世人不知,萬妖域領主飲下再世泉的三碗泉水,七魄散盡;梅花將自閉神器,逃脫伏雪領域,蟄伏大荒,伺機而動,那高手被莫名之力推下黃泉澗,永生花吞噬了他身體;唐晚死在他人手下。

時光倒退三萬年,那老頭子還守在山上,守在那人身旁哩。

異獸不敢近,他族不敢犯,蒼茫山上狂風蕩蕩,血染紗衣,唐晚瞥了一眼遙遙相對的聖域主人,苦笑出聲。“人生就是這樣吧,大起大落的,讓人沒法子適應。”他眉目平添了抹不開的憂愁,以往的他不是這樣,老頭子知道,他佝僂著腰,慈眉善目。

“您老認為,她會輸麼?”唐晚輕聲問。

“她從未輸過。”老頭子微微一笑。

“這一次,她必輸無疑。”唐晚低下頭,又問:“稚子可到?”

“已到。”他的聲音被吹散風中。

唐晚回身的刹那,喉嚨被割開,用的是他最最熟悉的雲玘,那是一柄隻有神才有資格動用的武器,可就這樣被握在一個孩子手裏,那孩子的笑容有她的影子。

“仇,我已報了。你說的那丫頭,我也會照顧好。”稚子說,“雖不知你與她賭了什麼,我保證她會贏——快去死吧。”

老頭子與稚子都轉身走了,誰都不理唐晚墜落的身體,空中有大鵬展翅,陰影覆蓋了他的身體,一爪子掏在他的胸腹,他已無知覺了。大鵬上露出聖域主人的笑臉,他高昂著頭顱遠去,他以為他殺了神。

唐晚自己知道,他不是被聖域主人殺的,也不是被稚子殺的,是被她。

“這酒美味。”她冷冽的嗓音響在他耳邊,炸如驚雷,他仿佛瞧見她身披紗衣,伏在他身上狂飲他的鮮血:“我醒來就算賭局開始,可否?”

他沒法回答,身體還在墜落。

“我賭你的結局如我一般,這規則太難,就算是你也無法逾越。”

她的身影如紗衣一般飄遠,回過頭,給他個似笑非笑的眼神。

“我從未輸過。”

【一】

遠山連綿起伏,目力所及的廣袤土地皆覆蓋冰層。暴風雪常年席卷,元力圈成漩渦環繞禁地。冰台平緩,強大的封印開辟出一片風雪不及的領地,金光通天。冰台正中心,玄冰封印了一柄鏽跡斑斑的玄色長劍,自冰層透視,九顆閉合龍眼的雕刻隱約可見,可預知其中封存的強大能量。

男人的身影突然閃現,他輕鬆地越過地麵上的陷阱,伸手觸碰劍柄,刹那,手指爬滿堅冰。男人立即縮手,一身黑袍垂落在地,目光陰鷙。

他還活著,活得好好的,仿佛從未觸摸生死、剝離肉體與魂靈。他仿佛永遠活在那一瞬間,帶著狂怒的魔法衝進身體,勢如破竹,五髒六腑,筋脈骨骼,統統化為無形,那痛苦仍在,摧殘著他的感官,不停不歇。

他不惱,隻是在疼痛的間隙裏抬頭往遠望去,露出個嘲諷意味的微笑。

【二】

金光柱很遠。

前生也很遠。

隱約記得守了個承諾,他站在高高的山崗上,麵具遮住他的臉,隻露出緊抿的嘴巴,他眼神如灰,悄聲歎氣。

曾經放步諸城狂奔的肆意年華都忘了。曾經的因果報應也都拋之腦後。這一世,他是個孑然的浪子。

遠處的村莊裏,炊煙嫋嫋。

他從山巔墜落,又踏風而去,激起山林猛獸嚎叫,他一身白衣勝雪,長發旋舞,如雪花一般飄颻在浩瀚的天地之間。

天地與我並生,萬物與我合一。

他閉上眼。

身影掠向遠方。

【三】

不屈不撓的凡人跟製定規則的神打賭,不知道誰會贏。

她在黑暗中沉睡了一年又一年,整理著自己的記憶和所擁有的一切。她在一望無垠的黑暗裏飄蕩,身體蜷縮,似母體中安睡的嬰孩一般安詳。她的長發四下散開,如漆黑的緞子在風中飄蕩。

時光蹉跎白駒過隙,轉瞬快要三萬年。

身體裏的能量流失幹淨,所有的一切都可以重頭開始,布了承,等著負,一道光弧劃破漆黑,轉瞬即逝,她張開眼,長睫靈動,虹膜淺異,雙瞳異色。

十五年前。

小飛蟲圍繞著她轉圈圈,碩大的蜘蛛緩慢地吐絲,小蛇彎彎曲曲地在草叢裏遊走,蜜蜂來來去去跳著舞。

樹林裏就這麼一棵竹子,長得格外緩慢,千百年來,每個黃昏夕陽的餘暉照耀在她身上的時候,就會有一隻通體渾黑的渡鴉跑到竹子邊上飛起的矮牆上哇哇大叫。

都說烏鴉是死亡的象征,可這竹子蓬勃發展,一點兒也不像要死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