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年遇到雷禪的時候,正是他最強盛的時期,我傾慕於他的強大,卻也激起了自己的傲氣,一定要等著他來追我,這一等,就是一輩子。”
藏馬忍著笑道:“煙鬼也很不錯嘛。”
孤光也笑:“是,但是已與當年的心境無關了。有時候不要以為我們的時間很多,一步錯過,很可能永遠找不回來,如果重新來一遍,我一定不會等。”
藏馬驀然正色:“你想說什麼?”
孤光把煙掐滅:“沒什麼,我隻想告訴你,如果以魔界軍事總長的身份和靈界提條件,會方便很多。你慎重考慮一下,可以過幾天再給我答複。”
霧月回到靈界,又開始過一種忙碌的生活,每天有很多的文件和檔案要處理,因為知道自己無法再做下去,所以哪些要轉交給珂炎瑪,哪些要銷毀,都要她親自決斷。這樣的生活節奏很像她以前在靈界的時候,以至於有時候她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前,會恍然,想起自己與藏馬在魔界的一段過往,幾乎夢魘。
除了對以前的工作善後,她還有大部分時間是接受調查組的審查,她從未如此實際而繁瑣地剖析過自己,卓岩、日耀、特衛隊、藏馬、雪菜、四聖獸、左京、垂金……無數她不願再想不願再提的往事,被以一種程序化的方式一一挖掘出來,仿佛隻是一款款冰冷的文字,記錄著她的罪。有時候霧月覺得自己的心是不是已經變成了一堆破爛的棉絮,裸露在日光下,供別人審視。
後來她逐漸輕閑下來,工作的事有雲軌一郎處理,而調查組訊問她的次數也越來越少,直到沒有。她的罪行都供認不諱,調查起來也不會太困難,下來隻是等待靈界檢察機關作出判決。她對靈界的法律爛熟於心,自然知道結局會是什麼,也許這些日子,將是她生命中最後的自由時間。
奇怪的是,她卻並不覺得時間緊迫,反而覺得寂寞。塵世似乎已經將她遺忘,她也毫不客氣的將它們關在門外,她保持著在魔界那兩個月的生活方式,在窗台上種植了薔薇花,每日早上起來點一壺茶,親自修剪花草,讀一點書,或者站在窗前,靜靜地凝望靈界蔚藍而廣闊的天幕。離開藏馬才知道,她身上滿是他的烙印,種他的花朵,飲他喝的茶,用他喜歡的瓷器,像他一樣,對美好的事物保持靜默,緩慢,並以此來記憶。若心有感傷,這記憶便會因為重,而日漸漫長。
沒有了外物所隔,她心裏隻剩下藏馬,她和藏馬。她自私地把其他人全部忘記,隻留下他與自己相關的一切。第一次沒有任何人可以打擾他們,第一次她什麼都不顧忌地開始愛他。
思念無處可去,像野草一樣瘋長,從心裏蔓延到全身,日日夜夜,心心念念不過是他。她最大的嗜好就是微眯著雙眼回憶藏馬的一點一滴,一個笑容,一句譏諷,一聲歎息都會反複品味,他在她的腦中越發分明。
後來珂炎瑪回來了,偶爾會來看她,因為她此時身份尷尬,兩人見麵不宜太多,所以珂炎瑪也隻是帶來一些外麵的消息。她還是從弟弟的口中才知道藏馬後來的事情,他在第三輪比賽中敗給了雷禪的舊友九淨,不久前返回人間,並以優異的成績從高中畢業,讓所有人覺得意外的是,藏馬居然沒有上大學,而是進入了繼父的公司,做一名普通的職員。
霧月淡淡地笑了,他們怎麼可以用人類的法則去推測妖狐的邏輯呢?他在過去的千年中,已經把所有的輝煌,所有的驕傲都體會過了,今生的南野秀一,隻是想悄然的過平常人的生活,隻是想守護在所愛的人身邊,他怎麼再會把時間浪費在世俗的利益追逐中?
她輕聲念誦著“南野秀一”這個詞,安靜地體會著這個名字所代表的平靜,祥和,以及幸福,想著那個清秀溫和的少年此刻在做什麼呢?心裏就會被祝福和溫暖塞的滿滿的。
但一紙判決終於下達。
判決書是由小閻王送來的,霧月坐在辦公桌前,聽他絮絮地解釋:“……姐姐不要擔心啦,你的三十年刑期和別人是不同的,你還可以住在蘼蒻宮裏,現在的守衛和侍女也都留下來照顧你,隻是不能離開這座宮殿而已……”
霧月十指交叉,凝視著他,神情警覺而專注,和她最近閑散溫和的神態迥然不同,幽藍的眼睛直指到珂炎瑪的心裏去,讓他無端地緊張起來。
等他說完,霧月才冷冷地說:“告訴我,怎麼回事?”
小閻王訕笑著:“什麼怎麼回事啊?姐姐如果不服判決,可以在十天之內提出抗辯……”
霧月站起來打斷小閻王的官腔,唰地一下從他手中抽過判決書,掃了一眼,用兩指拈著問:“為什麼是三十年?我的罪行我自己知道,隨便哪一件都比這個量刑要重吧?”
小閻王額上冒汗,抓抓頭傻笑道:“這個啊……嗬嗬……我也不是太清楚……也許、可能……哦對了,應該是姐姐對靈界有很大的功勞,功過相抵從輕判決吧?要不我給你問問去,你等我消息哈……”
他急中生智,扔下這麼一句,轉身就準備開溜。
霧月順手在辦公桌角的一個按鈕上一按,辦公室的門“喀”得一聲閉合了,小閻王嚇了一跳,轉過身委屈地望著霧月:“姐姐……”
霧月走上前去,抓住珂炎瑪的領口一下將他矮墩墩的身子提起來放在桌子上,盯著他的眼睛說:“珂炎瑪,你從來都不會跟我說謊的,告訴我,到底是誰?是你,還是父王?”
小閻王無奈地說:“這樣不是挺好嗎?姐姐又何必一定要知道?”
霧月放開他的領子,淡淡道:“我不想再活在謊言中,真相不管是好是壞,都是屬於我自己的,你無需再對我隱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