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聽靈界的許多人偷偷議論,說公主和妖狐藏馬相愛了,他始終懷疑,因為在他的印象中,霧月姬實在不像一個能夠為愛情停留的人,她的眼睛比從前越發的冷淡剔透,像是看透了人世間的種種風景。
霧月姬回到靈界第三天,雲軌一郎終於完成了任務,他輕輕掩上門:“殿下,我……查到了。”
霧月從文件上抬起眼睛,銳利的眼神讓雲軌幾乎沒有勇氣說下去。
“是藏馬……俠飛帶著藏馬來了靈界,他向大王作出擔保,對您在靈界以及人間的行為全權負責。”
霧月不可置信地搖了搖頭,笑道:“他拿什麼擔保……“
“拿命。”
雲軌平淡卻又毫不猶豫的兩個字,讓霧月沒來由打了個哆嗦,她怔怔看著雲軌。
“藏馬讓調查組在他身上裝置了冗佑,”雲軌的臉上含著淺淺的悲憫和無奈,語氣輕柔地像一聲歎息,“如果殿下作出什麼違反法律的事,大王可以決定啟動冗佑。”
霧月霍然站起,身子晃了一下,她連忙扶住桌子,她在一瞬間覺得眩暈。冗佑就是炸彈,將微型炸彈移植到犯人的心髒上,操作裝置由安裝者掌握,也隻能由安裝者拆除。這是靈界一項很嚴苛的刑罰,通常隻對那些犯了死罪、卻還有利用價值的妖怪使用,而那些被安裝了冗佑的犯人,隻能一生都受人擺布,直到——直到炸彈引爆的時候。
她隻覺得自己一瞬間掉入了冰窖裏,每一片骨頭都因為寒冷而瑟瑟發抖,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她曾經以為自己在償還了所有罪孽後,就可以正常地活下去,哪怕是身體已經殘缺,至少可以心境坦然。可是現在才知道,這也不過是她的妄想,她的存在對別人來說隻是負累和災難,藏馬的施舍讓她沒有權利去愛。
原來這個世界上,真的沒有她可以停留的地方。
霧月推開大堆的文件,在房間中不停地走來走去,嘴唇神經質地顫抖著,她的痛苦就像一隻白色的鳥,顫抖著翅膀飛速俯衝下來,順著黑暗的深淵,隻聽見呼嘯的風聲……她看見日耀庭院裏繁盛的薔薇花,刺眼爛漫的紅,就像血液一樣沸騰。然後是藏馬溫柔的微笑,水一樣幹淨流動的眼神,說,霧月,和我回家去……
她聽見無聲的絕望把心髒頂得粉碎。她想哭,可是眼睛幹涸,她已經不能正常地發泄自己的感情,她是殘疾的,該笑的時候沒有快樂,該哭泣的時候沒有眼淚,該相信的時候沒有承諾。
雲軌不安地望著她,看著這張枯萎如花的臉,輕輕問:“殿下?……”
“你有沒有煙?”霧月低聲問他。雲軌沉默了片刻,從兜裏掏出半包煙,遞到霧月指尖,然後替她點上,霧月湊到唇邊吸了一口,辛辣的煙霧從咽喉一直衝到肺腑,她劇烈地咳嗽,腰肢因為痛苦而彎曲下去。
雲軌無聲地扶著她,在他的臂彎裏,霧月瘦弱的身體像一條被衝上岸的魚,第一次皮膚的接觸,讓他讀懂了這個女子內心的崩潰。
在一陣陣幾乎要將她揉碎的抽搐後,她終於迎來了兩行灼熱的淚水。
過了一會兒霧月直起身來,她的臉上布滿淚漬和汗水,但神情已經異常鎮定,淚水帶走了絕望,留下的是清醒的空白,雲軌在她藍色的眼睛裏看到了某種冷酷而瘋狂的力量,他心裏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開始後悔把這個消息告訴她。
霧月冷冷地說:“我不想見大王,你替我傳達兩句話給他。把藏馬的冗佑拆了,也不要再企圖拿藏馬和幽助的家人做要挾。我的事不要任何人負責,也沒有任何人能控製我,如果惹火了我,我可以把靈界毀掉,我有這個本事。”
扔下這句話霧月就轉身向外走去,雲軌轉頭去看她,她的高跟鞋流瀉突兀的淒豔,空曠的宮殿裏回蕩著清脆的扣擊聲,讓他的心逐漸收縮,他知道自己隱藏多年的傾慕已經離去。
霧月公主在返回靈界三天後又離開,她終於決定去人間。站在咖啡店的門口,看著車輛川流不息的街道。有一群打扮前衛的女孩子走過,看年齡還是中學生,春天就穿著黑色的細吊帶裙子,裏麵沒有穿胸衣,露出胸部隱約的美好形狀。她們拿著冰激淩,橫穿馬路,旁若無人地大聲嬉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