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月的手指輕輕梳理著珂炎瑪的頭發,她猶疑著問:“我們……認識嗎?”她已經對自己的記憶越來越沒有信心。
男孩兒仰著臉看著她,現在不能說,他微笑著搖頭,眼中卻有濕潤的光澤,霧月笑了,她低下頭說:“可是我喜歡你,見到你,我覺得心裏平安喜樂。”
平安喜樂。那一刻,珂炎瑪忽然覺得,即使一直這樣下去也是好的,讓她忘記那些不堪負荷的回憶,永遠活在謊言中,謊言大多是因為不想傷害,謊言是恩慈,謊言是恒久忍耐。但是,閻王沉痛又威嚴的話又在他耳旁響起:你們是靈界最後的希望……
靈界,一切都是為了靈界。為了靈界,相愛的人可以分離,無辜的人可以犧牲,正義是用血來澆灌的花朵,所以才會開得絢爛。
珂炎瑪笑著在她耳旁輕聲說:“我們來玩個遊戲好嗎?悄悄地玩,不讓別人知道。”少女的眼睛掠過一絲光彩,她微笑著點了點頭,站起身,向守衛在周圍的妖怪打了個手勢,那些妖怪都馴服地行禮退下了,在這裏,沒有人敢違抗月姬大人的命令。
當確信周圍沒有妖怪在窺探的時候,珂炎瑪走到庭院中心,他向她神秘地一笑,然後舉起右手,他手腕上的皮膚看起來很奇怪,仿佛都失去了光澤般灰暗,隱隱的,還有一條暗黑色的氣脈隱藏在手腕裏麵。
珂炎瑪看了那條血脈一會兒,輕輕用左手在上麵劃過一道,手腕上緩緩現出了一道口子,然後慢慢溢出了鮮血,可是他的血,竟然是藍色的。他低垂著眼瞼,口中喃喃地念著什麼,讓滴答而下的血液在地上畫了一個大大的圓圈,那些藍色的液體很快就滲透到泥土裏,消失不見。
霧月訝然睜大眼睛,看著這詭異的場麵。
當著一切都完成的時候,珂炎瑪輕輕吐了口氣,他收起受傷的手,轉過頭,又恢複了那樣純真的笑容,摘下一朵薔薇對霧月說:“我幫你帶上好嗎?”
霧月溫順地坐下去,沒有注意自己正坐在剛才珂炎瑪灑下鮮血的圓圈裏,珂炎瑪拿著那朵花走到她身後。淡淡的薄暮中,霧月的臉上是平靜的微笑,漆黑的長發如同月光一樣鋪陳下來,姿態靜好,像是錯落凡塵的仙。
可是她看不到,她看不到站在她身後的少年的臉上閃爍著某種堅決的痛苦,她看不到少年的眼睛在她的頭頂聚焦,她看不到那隻手緩緩舉起,手中拈著的,不是花朵,而是一根碩長閃亮的銀針!
飛影沒有想到,這一場戰役竟然以這樣的方式結束,明天日耀就會派人來接收雷禪國,這裏已經不需要他,是和軀一起回去的時候了。
北方的國家永遠塵沙飛揚,軀微微眯著眼睛,望著遠處城下樂嗬嗬向他們揮手的幽助,淡淡道:“他好像,並不覺得遺憾。”
飛影哼了一聲:“他就是這個樣子,沒心沒肺!”
軀看著他,忽然問:“飛影,閻王讓幽助拿國家換藏馬的命,幽助毫不猶豫就答應了。如果,那天小閻王帶來的條件是要你殺了我,你會做嗎?”
飛影斜睨著她,不知道她為什麼忽然這樣問,他從來不想“如果”的事,但還是幹脆利落地答了一句:“會!”然後以一個很酷的姿勢轉過頭去。
軀無所謂地聳聳肩,繼續往前走,仿佛她並不關心那個答案。
幽助望著那一對奇怪的人影漸漸消失在塵沙中,笑道:“飛影好像滿聽她的話嘛!第一次見到有人能管住他。”
藏馬“嗯”了一聲道:“因為飛影知道軀沒有惡意,如果當初我們真的失敗了,軀是不會袖手旁觀的。”
幽助恍然大悟地吸了口氣:“這樣啊!我還以為惹到她了呢!嘿嘿,真想看看她到底長什麼樣子,沒準挺漂亮的。”
藏馬忍不住笑了,三界之中敢對軀懷著這種心思的隻怕也隻有幽助這個粗神經了,如果讓軀知道,不知會有什麼後果?他的笑容卻慢慢沉澱下去,望著幽助問:“下來,你有什麼打算?”
幽助張大嘴巴打了個大大的哈欠,一臉滿足地說:“我要好好睡個大覺!自從當了這個國王就累死了,明天我就回家去,再不回去瑩子就真的要把我甩了!”
雖然明知道他這麼說是為了消除自己的愧疚,但還是受了他的感染,沒來由一陣釋然,他知道,他們之間已經不需要“謝謝”與“對不起”之類蒼白的言詞,他們是夥伴,他們血流在一起。
忽然,似乎被冥冥中什麼力量擊中,藏馬的身子劇烈一幌跪倒在地,幽助嚇了一跳,忙扶住他問:“怎麼?傷勢又發作了?”
藏馬按著心口,那裏有什麼東西如潮水洶湧而出,攔也攔不出,他的臉色鐵青,咬著牙說:“……霧月……霧月的記憶恢複了……”
默然前行的飛影和軀忽然同時收住腳步,他們看見,兩條人影正飛也似地朝南邊奔過去,正是幽助和藏馬,那是日耀大本營的方向!飛影的心猛的一沉,一定是出事了,否則幽助不會讓力量尚未恢複的藏馬以這樣的速度狂奔!
他下意識地回頭去看軀。
他看不見軀的表情,隻聽見她用低沉的聲音說:“我在百足等你,給我活著回來!”
飛影一點頭,他來不及說什麼,就提氣追了上去,那兩個身影越來越近,飛影一貫冰冷的心裏竟然用上了一陣激動和熾熱,追上去!和他們在一起!不管前途是多麼危險難測,他有這個信心,隻要他們在一起,就都不會死!
軀站在原地觀望著,那三條人影漸漸彙聚在一起,她在繃帶後麵輕輕地笑了一下,這個傻瓜小火妖,居然還知道征求她意見,可是即使她反對,他就會留下嗎?希望,他們能活著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