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不是耽誤你事兒了?”她問,“我想你應該要回家了吧。”

“不,我不著急。”他答道。

“能坐下休息一會兒,真好啊!”

這句話背後隱含的意思像一把尖利的匕首,將菲利普的心割成了碎片。看著她的身子疲憊不堪地滑進椅子裏,菲利普覺得痛苦得難以呼吸。他們久久地沉默著,菲利普在一片尷尬中點起一根煙。

“菲利普,你真好,沒跟我說不好聽的。我還以為你會數落我一頓。”

他看她又哭起來,忽然想起埃米爾扔下她的時候,她是怎麼跑到自己跟前哭哭啼啼的。想到她遭的那些罪,想到他為她咽下的屈辱,此情此景之下,他對她的同情似乎更深了一些,讓人無法抗拒。

“要是能擺脫這一切該多好!”她呻吟著,“我恨死這樣的日子了。我不是這種人,不是該過這種日子的姑娘。可我逃脫不了。就算能當個女仆也行啊。天啊,還不如讓我死了算了。”

她越說越覺得自己慘,情緒整個兒地崩潰了。瘋了一樣地號啕大哭,瘦弱的身子顫個不停。

“哦,你不知道這是什麼滋味。除非你真的幹這行,不然永遠也想不到。”

菲利普最受不了看她哭泣。她的日子不好過,害得他也心如刀絞。

“可憐人兒,”他喃喃道,“可憐人兒。”

他被深深觸動了,忽然心生一計,頓時感到一陣狂喜。

“喂,如果你想擺脫這一切,我倒有個辦法。我現在手頭也很緊,每筆錢都得精打細算,但我在肯寧頓租了套小套間,有個空著的房間。要是你願意的話可以帶孩子搬過來。我每禮拜花三先令六便士雇了個女人來打掃屋子,給我做點吃的。這活兒幹脆讓你來幹吧。剩下的這筆錢咱倆吃飯足夠了。兩個人吃飯比一個人多不了多少錢,我想孩子也吃不了多少吧。”

米爾德裏德的哭聲戛然而止,抬頭看著他。

“你是說在發生了這麼多事後,還願意讓我回來?”

菲利普對自己要說的話有點害羞,臉頰泛紅。

“我不想讓你誤會。我隻是給你間空房子住,又不花錢,再給你口飯吃罷了。你就像之前我雇的女人一樣幹點活兒,除此之外,什麼也不用你做。我敢說你肯定能把飯菜燒好的吧。”

米爾德裏德一下從椅子上蹦起來,朝菲利普跑過來。

“你對我真好,菲利普!”

“不,停,停。”他急急忙忙地說,伸出一隻手來,似乎想把她推開。

不知為何,一想她會碰到自己,菲利普就覺得無法接受。

“我隻想和你做朋友。”

“你對我真好,”她又說了一遍,“你對我真好。”

“這麼說,你會搬來咯?”

“嗯,是,隻要能逃避現在的日子,讓我做什麼都行。你絕對不會因為今天的決定而後悔的,菲利普,絕對不會。我什麼時候搬呢,菲利普?”

“最好明天吧。”

她的眼淚一下又湧出來。

“怎麼又哭了啊?”他笑著說。

“我太感激你了。不知道該做些什麼報答你。”

“哦,沒事兒。現在該回家了。”

他把地址寫在一張條子上,囑咐她要是五點半能來,到時他就把事情都打點好了。時間太晚了,他隻能步行走回家,但這段路程卻顯得並不遙遠。他心裏滿滿的都是喜悅,整個人飄飄然,連步伐都輕快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