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作坊,八八席。院子裏高搭席棚,人們隨到隨吃,說不出的熱鬧。
親朋好友自然是在房中壓桌,楊思明生怕於家在吃飯時再提起婚事,他幹脆湊到家丁們一起。
昨天楊思明諸多壯舉,讓家丁們佩服得五體投地,見他到來,更是大喜。於是一群年輕人三五成群,觥籌交錯,大吃大喝了起來。
起初有些矜持,酒一入肚,膽子立刻大了起來,與楊思明開始稱兄論弟。楊思明為人隨和,又素喜歡交朋友,立時與下人們混的火熱。
於天成看了有些不爽,對大哥道:“你看看這小子,哪像個大戶人家的公子?我看就是一個地地道道的下人坯子!這要是進了於家,不出一年,非得把我家業敗光了不可。不行不行,我要有這樣的女婿,非得把我給氣死!唉!”
於天龍笑道:“你總是用商人的眼光去看他,在我眼中,這小子胸懷大誌,有威震天下之氣概。二弟,不信你就等著瞧吧!”
於天成搖頭歎息。
於天龍見他對楊思明頗有成見,便說道:“你既然不同意這門親事,那哥哥也就不在參與了。隻是彩珠這丫頭早已情根深種,恐怕難以回頭。”
於天成道:“我也不是太反對,也不是太滿意。既然彩珠要是願意,我也不參合這事了。人心難測,李清風讓我瞎了眼,險些沒把小命兒搭上,這次我可什麼都不管了。她愛嫁給誰就嫁給誰。日後哪管喝西北風,與我也沒有關係。反正別碰我家的錢財就行!”
於天龍笑了笑道:“二弟,你幹嘛把錢財看得這麼重要?”
於天成把袖子一褪,腦袋一晃,反問道:“大哥,不是我小氣,你看他像過日子人嗎?算了,彩珠要是一心嫁給這個窮小子,我也不幹涉,結婚後各過各的日子!”
於天龍道:“你這話就說對了。孩子們的事少從中摻和。”
冬天晝短,一頓飯吃完,太陽已經落山了。楊思明喝完了酒,來門口看了好幾次,也不見師傅回來,為了躲避這個話題,楊思明悄悄地回到自己的房中,裝起睡覺來。
夜深了,蒼茫的大地上一片黑暗,萬籟俱寂,鴉雀無聲,仿佛都在熟睡之中似的。
楊思明輾轉無眠,一點睡意也沒有,事情已經到了眼前了,卻找不到一個合適的理由來回絕此事。
他洞悉於彩珠之心,知她深愛著自己,還是在洞中之時,便魂牽夢繞,生死以係了。想不到感情來得如此突然又如此不可思議,短短的兩天內便情根深種,不能自己。
可楊思明的心中隻有玲兒,倘若講出實情,那將是對於彩珠致命的一擊。
他真的犯起愁來,尤其於天龍最後的幾句話,老在耳邊回響,而且越來越加震烈,轟隆,轟隆的,腦袋似乎被震得炸開一般。
他在也倒不住了,一股身坐了起來,為了分散心中愁苦,他倚窗向外看去。
月牙兒,像個發卡掛在天空。人們常說,月亮是天上的遊女,愛嬌的姑娘,宇宙中隻有她才可以任意變化這模樣。她很熱心、又很善良,一旦有什麼難心的事,隻要看看她,事情就會有所轉變。
月亮一直在注視著他,清輝遠射,淚眼晶瑩,想必是不願意看到人間別離吧,所以才掩住自己的半個臉:但她那朦朧的淡光,還是同情地從門縫射了進來,在地上留下長長的一道光亮,黑暗的屋子裏,也變得亮堂了許多。
隨著月光的透入,楊思明的心似乎也明亮了許多,他自言道:“我又沒有做出有背道德之事。明天我實言相告,又有什麼不好!”
他主意拿定,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於彩珠的閨房裏,燈光依然亮著,她輾轉無眠,不知撥落多少燈花。自從見到他第一眼起,心裏就有著另樣的感覺,後來有恩於自己,便情竇初開不能自我。
想到他騰躍的英姿;那夜的沉默,恍恍惚惚,若近若離,攪得她心神不定,像十五個水桶在打水一樣,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她突然覺得自己距離他好生遙遠,仿佛他注定是屬於另一個世界裏的。
她的心在迷茫、在猜測、在疑慮、在沉思、在期待……,同時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仿佛痛苦正朝著她悄悄地走來。
月影臨窗,臥室裏一片明亮,床頭上可的那根紅燭依然在燃燒。於彩珠與丫鬟並肩麵窗而坐,個個蹙眉不語,一直凝望著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