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類的“父親”

翠柳街

作者:孟德民

在中國的現當代文學史上,我們所讀到的“父親”,往往都是一些“大寫”的人,他們或蔭庇家庭,父愛如山;或威嚴正直,父道尊嚴;或執著事業,為人師表,加上傳統文化中“君臣父子”的綱常理論深入人心,人們為尊者諱,為長者諱,父親的形象總是高大完美,光芒四射,不容褻瀆。吳玄的《西地》,卻讓我們看到了一個另類的“父親”。

小說寫的是風流成性的“父親”與三個女人之間的風流故事。在“西地”這個地方,風流似乎不是罪過,相反,還是足以炫耀人前的資本。“父親”首先從外形上標新立異。隻有小學三年的文化,頂多算個半文盲吧,卻染上了讀書人通常才有的習性。那時一般農民所能見到的最高長官大概就是公社幹部,“父親”便處處以“公社幹部”的外形示人,穿皮鞋,著中山裝,插鋼筆,戴手表,一絲不苟地打理頭發和胡子。其次在行為上追求“現代”,熱衷於下下象棋,拉拉二胡,再就是投機倒把,嗜賭成癖,整天遊手好閑,現代人生活中種種新潮時髦的玩意兒,他都得風氣之先,一樣也不落下。其三,憑著從外形到行為的“文化”氣息,尤其他走南闖北的冒險經曆和傳奇故事,使他區別於普通的農民,有了獵豔和浪漫的本錢,情欲借助著故事欲,成了忽悠女人的殺手鐧,讓知青林紅那樣的城裏女子也動容動心。這樣一個“用下半身思考”的“父親”形象,在以往的文學作品中極其少見。

性,常常是“父親”賴以生存、維持快樂的途徑,是他證明自己、征服世界的資本,也是他生存於世的全部意義所在。同樣是寫性,體現在林紅與李小芳身上有所區別,一個雅寫,一個俗寫,一個暗寫,一個明寫,前者尚見患難生真情,後者純粹是富貴生淫欲。“父親”追求林紅時,“像對公家人一樣尊重”,還有著城鄉差別的自卑心理,他通過生活關照,精神撫慰,口才忽悠加上夜半琴聲,終於水到渠成,夙願得償。李小芳則是改革開放帶給暴發戶“父親”的副產品,“重新換個女人,在這些新闊起來的人裏普遍得很”,“連女人都不想要,還闊起來幹嗎”,是脫貧致富人群的普遍心理,何況這時的“父親”作為一村之長,大權在握,已經不需要用文化來裝點門麵,更多的是淫棍和惡霸的本色。如果說“父親”對林紅還有一種精神向往,而對李小芳,則更多的是肉體的占有和宣泄。兩個女人分屬於不同的時代,她們接續了“父親”前後幾十年的風流性史,讓我們看到這個“浪人”總是在與時俱進,與“現代”接軌。表麵上看,《西地》展示的是一部“父親”的風流史,實則表達了“父親”對現代生活的深刻向往,他用一種玩世不恭的心態,掩藏內心的自卑頹廢和空虛無聊,用性的張揚來實現生命的價值,平常百姓最為看重的家庭倫理、傳統美德、社會秩序,被“父親”荒誕而放縱的“現代”追求徹底顛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