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出門丟垃圾的時候被綁架的。
綁架我的人從鐵門邊閃出,一掌斬在我後頸動脈處,直接把我敲暈後拖回我自己的房間。我的房間在一樓,正對大樓出口,垃圾通常都堆在出口的花壇上,由第二天早上來的收垃圾工人批量帶走,因為距離很近,所以我出門丟垃圾時為了偷懶從不關門。要綁架我非常容易,也無須耗費太多體力。綁架人手法幹脆利落,雖然敲我敲得太狠,但其效率仍然值得欽佩。
出門的時候,房間裏還開著電視。在我昏迷的幾小時裏,我隱約感覺脖子被敲過的那個部位好像裂了一條縫,電視機裏流淌的聲音不斷灌入那條縫裏。以至於醒來後,還可以很清楚地複述出電視裏播放的內容——頻道是社區頻道,一位由居委會阿姨充當的主持人麵如菜色地報告著社區凶殺案的最新情況。兩天前,這幢大樓6 樓一個女孩子莫名其妙地死在房間裏,屋內一片狼藉,有翻動痕跡,屍體邊有空掉的錢夾。警方認為不排除是由陌生人作案的他殺。整個小區的居民為此事件惶惶不可終日,社區新聞將此案件滾動播放,提醒居民警惕小區可疑人物,單身女子切勿一個人晚歸。
“那麼,你想怎麼樣呢?”我剛想支起身體,搜尋那位綁架者的時候,才發現整個人已經被五花大綁在拆下來的床墊上,嘴巴被貼了玻璃膠,什麼聲音也發不出。
綁架者看我費勁地掙紮了一下,走過來,用刀抵住我的臉,說道:“我不一定有膽子殺你,但是在你臉上畫兩朵花還是敢的,所以你可以說話,但千萬不要亂說話,懂嗎?”
我點點頭。眼前的這位非法入侵者看起來很年輕,穿著那種學生很喜歡的運動連帽衫,卡其色的褲子鬆鬆垮垮,拖拉地堆到軍靴後麵。他的麵目遠遠談不上凶狠也並非帥氣,總之是個沒什麼特征的人。他湊近講話的時候我發現他一臉倦容,眼袋發青。頭發大概三天沒洗了,劉海油膩地趴在額頭前,衣服上一股煙味,前襟還留有幾攤剝落的煞白牙膏漬。雖然麵前的他表情嚴冷,但每一個細節都在出賣他。這個不知為何失魂落魄的人,姑且稱他為K。
K 走過來撕我的玻璃膠,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你想怎麼樣?”玻璃膠上的殘留物粘在我的嘴邊,很不舒服,但我盡量保持平靜,免得激怒他。
他蹲下來,縮短我們的視線距離,“我們幾天前見過麵,你怎麼那麼快就忘了?”
“是嗎?年紀大了,記性不好。”我強笑了一下,裝作回憶的樣子。
一周前的傍晚,這個人拿著租房廣告來敲門,說是在小區裏看到我貼的廣告,覺得房子條件很合適,想來應征一起合租。那時他的樣子遠沒現在這樣懊喪,雖然眉宇間始終籠罩著一種不愉快的表情,但整體還有種疏朗之氣。
他隔著防盜鐵門,殷勤地湊到保險鎖隔絕出的一條縫邊,揮舞著不知哪裏撕下來的租房廣告。
我在鐵門的庇護後,一邊逃避著他期待的眼神,一邊大聲說對不起,出於私人原因,房子現在不想租了,這個樓道還有其他住戶在出租房間,可以跟他們打聽一下。
“但是,我已經比較很久了,其他人的我都不滿意,我隻想租你的房間。房租的話我可以每個月多加三百。”他露出了偏執的表情,甚至企圖把手伸進鐵門的柵欄。
“對不起,不行。”我不願再多費口舌,大力把門甩上,不再理會他。
之後,隻要從貓眼中看到是這個人在門外敲門,就打定主意裝成沒人在家。
“那你現在是找我報複嗎?”我看看身邊的K,和社區電視台裏描述的變態殺手看起來有很大差別。
“我已經說過了,我對其他人的房子都不滿意,我隻想住你的房間。”
“你……喜歡我?”
K 睜大眼睛瞪著我,笑了出來,“你的自我感覺還真不壞呢。”
“那是為什麼,沒聽過為了租個房子綁架別人的。”
我想起了那些偵探小說裏的情節,殺人犯為巨額財富犯下謀殺罪,因為種種原因不方便帶走財寶,就因地製宜,把財寶藏在作案現場的地板夾層中,等多年過去風平浪靜再回來拿走。
“我本來不想和你多說,因為你看起來有點蠻不講理,自己把租房廣告貼在外麵,事到臨頭又改口說不想租,不管是因為什麼原因,總之是個想到一出是一出,沒什麼誠意的人。”
“好吧,算我不對。不過確實是有原因。”我壓住怒火,勉強示弱。
但過了一會兒他並沒解釋,而是拿出一個腳架和一個高倍望遠鏡,走到窗台邊擺弄起來。
我覺得很荒謬,他想幹嗎?夜觀星象?走火入魔的天文愛好者?
“果然,還是你的房間最清楚。”
“謝了。等你發現新的行星後請盡快放了我。”
“怎麼又吃泡麵,也不知道裏麵加個蛋,就算超市買點熟肉也好啊。”這句話卻不是對我說,他的臉湊在望遠鏡前看不到表情,但語氣滿是溫柔繾綣,令我覺得雞皮亂起。
一刹那明白過來,原來他隻是個可憐的偷窺者。這樣一想,一定要租我房間的意圖就再清楚不過。這裏的大樓間距都很近,根據構造,我這一邊是陽台,對麵則是客廳。那個被偷窺的一定就在我的對麵,我們一定不止一次地看過對方,隻是我從來沒注意那個人是什麼樣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