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文化界混飯吃有個好處,不管男女,隻要大上十歲,一律都可以稱呼“老師”,這就避免了某些不必要的尷尬。我還沒正式進入報社的時候不大熟悉這些調調,琢磨了半天稱呼問題,歲數仿佛的還好說,一律稱呼哥、姐,畢竟省城人都是淳樸的東北老鄉,這樣叫的話不惹人煩。見著那些歲數大的就有點下不去嘴了,男的叫叔叔,女的叫阿姨?萬一把人叫老了,一不高興日後給我小鞋穿,這責任可不是隨便就能擔的。好在我們主編在第一天帶我熟悉情況的時候就指點我了,這個是X老師,那個是Y老師,這下我才恍然大悟,原來困擾我許久的問題竟然這麼容易解決,全部統稱老師就完事了。
覺這種東西對我來說就是這樣,中途被吵醒就很難繼續入睡了。我盤腿在床上坐了一會,還是準備繼續麻將局,青春就是拿來揮霍地,金錢就是拿來浪費地,大富大貴?我操你媽的大富大貴呀。
就在我蹬上鞋準備下樓的工夫,電話再度響起,我忙不迭地把皮鞋踹到一邊,換上拖鞋躥到電話旁。“噶哈呢,這麼半天才接電話。”李名的聲音帶著一股子調戲良家婦女的味道。“操你媽呀,我正準備下樓打麻將呢,怎麼了?”“沒事,和你嘮嘮。”“操,我的時間寶貴著呢,一秒鍾幾十萬上下。”“幾十萬?精子啊,那你的體力也太不行了。”“別扯了,你不當你的領班和我磨什麼牙。”“我不想幹了。”“怎麼了?幹得不是挺好的嗎?”我歪靠在床上,點上一支煙。“也沒什麼意思啊,一個月千把塊錢,開房都不夠呀。”“那就別幹了,我還以為你多罩呢,回省城吧,省城現在可是國內十大最容易就業的城市之一,幹點什麼都比在深圳端盤子強啊,對了,你現在還用親自端盤子嗎?”“別鬧了,和你說正事呢,你說我回去能幹什麼呢?”“想那麼多幹什麼,到哪兒也不缺你一口飯吃,回來再說,實在不行你去我大學同學王占元的軟件公司,這點麵子他還是得給的。”“再說吧,我現在就是不知道該留在深圳還是去省城。”“行了,不和你墨跡了,你好好考慮考慮吧,你到我這兒有地方住,我現在自己租的兩室一廳,飯也不缺你的,有我的肉吃就不能讓你啃骨頭,其他的再議。”“那好吧,到時再說吧。”“行,要是家裏電話沒人接你就打我手機,138XXXXXXXX。”“我記下了,那就這樣吧。”
掛了電話後我突然眼前一亮,莫非我的轉運就從李名回來開始?這廝是我初中同學,我們經常搭幫逃學打遊戲機,我老爺子那時仕途正旺,家裏好煙好酒不計其數,我不時偷些高檔煙酒拿出去賣錢,然後帶著李名一起玩。為此也沒少挨老爺子的鐵拳,我家老爺子自稱年輕時是練家子,經常對我使出鐵砂掌啊鴛鴦腿啊之類的武林絕學,有次我的一個同學目睹老爺子的教子過程後,滿臉虔誠地對我說,“你爸真是條漢子,打你的時候就好像打流氓一樣,電炮加飛腳的。”當然,老爺子心情好的時候也會教我如何練習輕功裏的飛簷走壁:取木板一塊斜搭在牆上,以其為踏板飛身翻越磚牆,初時的坡度應該夠大,隨練習日久後逐漸減少,直到撤去木板亦可平步越牆,乃為神功告成之日。我當時歲數小,很是被蒙蔽了一番,直到上了大學以後才琢磨過味兒來,我家老爺子也就是磨嘴皮子的練家子,這麼多年了,我就沒見他練過什麼功夫,紮馬劈腿之類的基本功都沒有,三天不練手就生,這都三十多年了,他的手都該進陳列館了。
又想遠了,還是得想想李名的事兒。我倆在一起玩的時候,都是我以大哥的身份照顧他,比如拿錢出去打遊戲,給他搞定勒索他的小流氓等等,我一直拿他當自己的親弟弟看待。李名家境一般,高中畢業以後就去了深圳打工,走的時候我倆鼻涕一把淚一把地嚎了半天,那個時候年輕啊,嚎完了也就完了,我還意氣風發地勸他將相本無種、糞土當年萬戶侯來著。其實仔細想想,這麼多年來,我身邊真正意義上的好朋友並不多,我的性格按照劉思雨的說法就是太獨,獨夫的獨,容不得別人在我耳邊說三道四,李名就不同,他始終是站在弱者的一方考慮問題,所以我倆的事情經常是我拍板他執行,盡管有些決定實際上是李名的意思,他也仍然會不露聲色地把做主權轉移到我這裏,這是我後來才發現的。他要回東北就對了,還是我那句話,有我在這裏,他想餓死也不是件很容易的事情。至於幹什麼,到時再說吧,活人總不至於讓尿憋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