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十四章 飄飄欲仙(1 / 2)

自打朱占鼇進入宋氏私塾開始,臭秀才對朱占鼇就沒使過好臉色留過好印象。先是他壞了半刻黃的如意算盤,偷了她的肥頭母雞,與半老徐娘結下了難解梁子。這臭秀才又是半刻黃白天黑夜的床上客,兩人如膠似漆纏磨交尾恨不能穿一條褲子的份兒,自然萬事敵不過枕邊風,私塾未進一麵未逢印象先敗壞了三分。再是朱家的那條貪嘴的大黃狗,不知與臭秀才前世舊輩什麼情什麼恨,什麼仇什麼怨,方圓十丈之內它瞪眼睛豎耳朵,聞風而動,不伸舌流涎舔得他長衫子濕漉漉黏粘粘絕不收手罷休。三是朱占鼇這娃子生性好勇鬥狠,不是和牛根兒結夥朱氏族人欺負宋家子弟,就是挑唆宋氏族人與朱家子弟互毆內鬥。這些陳年舊賬芝麻爛事兒,臭秀才都給他一筆一劃的記存著。

第一天上課,臭秀才便使了個壞招兒下了他一次馬威:學生初入學堂,祭孔拜師後,首要任務是識名取字。臭秀才教朱占鼇來寫名識姓,飽墨一揮落下三個鮮黑楷字:“豬占鏊”。朱占鼇雖不認得“占鼇”這兩個字的名,但卻識得“朱”家這門子的姓兒。他先是一陣莫名的詫異困惑,隨後腦門子“砰噔”一響兒便明白了,懊惱惱的憤憤不平:“大先生您寫錯咧!俺是朱洪武的朱,不是豬八戒的豬!”臭秀才則裝作一副大吃一驚的樣子,搖頭晃腦的來釋錯,指著剛剛寫下的姓兒訝異的說道:“噫!這就是豬八戒的豬嗎……”哄得一堂學生咧嘴大笑。彼時才拿筆批掉了那個“豬”字,改成了正正規規的“朱”,一半訕譏一半惡諷:“俺真是有眼不識泰山了哇,忘了娃子還是前朝的國姓爺哩!”朱占鼇憋堵了一肚子的火氣兒,又羞又惱,回家把這張字攤開遞給朱豆腐來看。小的不識字,老的可是認識一筐子方塊兒。朱豆腐當場跳躂了板凳子,“孫子的‘鼇’是獨占鼇頭的鼇,不是他娘的烙餅的鐵鏊子!”朱占鼇望見爺爺竄騰了火,心窩裏也是委屈,兩眼一紅“哇”地一腔兒哭了。朱豆腐一聞說自家祖宗的寶姓在孔子府上挨受了侮辱,十年以來頭一次發了黃河脾氣,兩眼瞪得通紅,甩手砸了個鍋盆子沉底,酒盅子粉碎,抄了切豆腐的殺豬刀奔出屋外:“欠操的畜牲!狗日的俺和他拚了!”這性子急的似火山爆發,李二娘和黑妮子都嚇得慌了,好說歹說,勸三勸四,方才奪下來殺豬刀,又輪番倒替的哄他“大人不計小人過,過日子的不和多嘴驢計較”,撫著老爺子胸膛口舒悶氣,抬他上了炕兒,慢慢的才緩過了剛剛那個火急勁來。老爺子狠悶了一腔煙袋,淚珠在眶窩打轉兒:“這他媽什麼狗屁世道!這種茅廁裏拉屎撈錢糞窩裏題詩賣藝的下三濫敗類,糟蹋學問,放個響屁就是炮!要擱到前朝,給他一萬個膽子試試?哼!早拖到午門頭底下斷腦袋砍他一盆子血咧!”

李二娘給朱豆腐沏了一壺上好的陽春三月,舌頭根下跑軟話寬朱豆腐的心:

“咱是前朝國姓,他心懷嫉妒一派胡言!君子不和牛治氣,好鞋不蹅臭狗屎!”

李二娘早瞧這個通奸半刻黃的尋歡姘夫不順眼了。本想退了宋氏私塾的臭秀才另請高人名師來教,無奈楊柳人家囊中羞澀,能掙達著四口子人吃飯飽肚已屬萬幸。李二娘和朱豆腐雖說身體硬朗精神矍鑠,每日依舊織布縫衣趕驢車賣豆腐,但歲月不饒人,人總有老的一天。不定啥時候身上出了症候,半拉輩子積著攢著的銀兩還不夠給郎中藥鋪塞牙縫的。李二娘端著豆腐渣喂肥母豬的時候,撫摸著它那肥厚的額角上像刀鑿斧刻般溝壑山澗似的皺褶子,禁不住想到自己的額頰之上更是爬滿了無窮無盡的皺褶紋襞。慢慢的歎息著,同時也敬畏著,心如止水,撫古追今,陳年往事舊情舊景心頭再過一遍。老人家日漸老邁,獨苗兒朱守財又下落不明,生死未卜,稚孫朱占鼇還生性頑皮,難能教化。日子一天天的走,說不心累那是瞎話。這臭秀才雖然故意招惹是非,李二娘前思後想左瞻右慮,還是決定不予計較,寬容釋懷。聚和不聚仇,聚仇沒有頭。不但自咽了這口苦氣,更是挑了二斤香豆腐要朱占鼇提做禮數給臭秀才賠禮道歉,竟自送去,免傷了鄰家之人的和氣。

“送給他,還不如喂給喂母豬吃哩,識字念書都要塞鼻子,拉不下屎兒來還得挨板子!”

“你有的是歪理兒!”李二娘敲桌子捶板凳,指劃著他的臉龐子:“要不想念書上學堂,就滾回家來跟著老和尚趕毛驢轉大集賣豆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