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趟北莽練刀,一點一滴好不容易養出來的神意,都毀在你手上了。要不你活過來再讓我砍一刀?
"喂,是不是好漢,是好漢就睜開眼,給句明白話。"
一旁的徐北枳實在是受不了這個王八蛋徐柿子的絮叨,怒道:"你能不能消停一會兒?!"
徐鳳年彎腰捧起盒子,又往徐北枳眼前一伸,"來,徐橘子,跟第五貉道聲別。"
徐北枳轉過頭,一下子撞在車壁上,連殺人的心思都有了。
徐鳳年推上蓋子,重新裝入布囊,捧腹大笑。
徐北枳憤憤道:"很好玩?"
徐鳳年撇撇嘴道:"不好玩?"
徐北枳壓低嗓音,怒其不爭道:"你以後怎麼世襲罔替北涼王,怎麼跟那麼多勁敵鬥?"
徐鳳年橫躺在寬敞的車廂內,蹺起二郎腿,輕聲道:"走一步看一步,要不然還能如何。"
徐北枳恨不得手上一本書砸死這個被侍童稱作"徐柿子"的家夥,隻是無意間看見他的滿頭白發,又默然收手。
徐鳳年坐起身,掀起簾子,朝披甲提槍的青鳥招了招手。
等青鳥百感交集一頭霧水地靠近了,徐鳳年卻凶神惡煞一臉怒相,"要不是公子覺著你水靈,身段好,懂持家,武藝還超群,實在是找不著比你更好的姑娘,更貼心的丫鬟,在柔然山脈早他娘的撇下你跑路了!回了北涼,努力練習那四字訣,以後結結實實宰殺幾個指玄境高手,殺人之前千萬別忘了說是本公子的大丫鬟,記住了!"
青鳥輕輕點頭,嫣然一笑。
車廂內複歸平靜。
徐北枳看了幾頁一味謗佛的經書,忍不住抬頭問道:"你就這麼對待所有下人?"
徐鳳年反問道:"你是上人?"
徐北枳笑道:"我一介流民,當然不是什麼上人,不過你是。"
徐鳳年躺下後,望著頂板,輕聲道:"所以你永遠不會明白北涼三十萬鐵騎是怎麼走到今天的。"
不再理會徐北枳,徐鳳年哼過了那首粗俗不堪的巡山曲,又哼起一支無名小曲兒,"什麼是好漢,一刀砍了腦袋做尿壺!什麼是大俠,可會"猴子摘桃"這等絕學?什麼是英雄,身無分文時能變出一張大餅嗎……"
徐北枳"大煞風景"插嘴問道:"我能否問一句?"
徐鳳年停下哼唱,點了點頭。
徐北枳好奇問道:"你當下還有一品境界的實力嗎?"
徐鳳年嘿然一笑,"這個不好說,我呢,有一部刀譜,原先都是循序漸進,學會了一招翻一頁,前段時候不小心直接跳至了尾頁。明明是刀譜,最後一頁叫"靈犀",卻是講的劍道境界。趕巧兒,我身上養了十二柄飛劍。離我三丈以外,十丈以內,隻要不是指玄境界,來一個我殺一個,來一百個,我還是能殺一百個。"
徐北枳平靜道:"厲害。"
徐鳳年轉頭納悶道:"是誇我呢,還是貶我?"
徐北枳低頭看書。
等他驀然抬頭,徐鳳年不知何時又撿起了盒子將那顆灰撲撲的頭顱展現在身前。
風雅醇儒的徐北枳也顧不得士子風流,握緊那本書就朝這個王八蛋一頓猛拍。
徐鳳年笑著退回,收好盒子布囊,躺下後雙手疊放做枕頭,"徐橘子,這個我幫你新取的綽號咋樣?"
徐北枳打賞了一個字,"滾。"
徐鳳年側過身去翻布囊。
徐北枳趕緊正襟危坐,然後一本正經地點頭道:"這個綽號,甚好!"
徐鳳年伸出大拇指,稱讚道:"識大體,知進退,一看就是一流謀士。徐橘子,以後北涼撐門麵,我看好你!"
本以為離近了茂隆一帶之後,還得花費一些小心思才可以潛入南邊,可很快徐北枳就意識到情形出乎意料:數萬難民沿著驛路兩邊開始瘋狂流徙,其中不乏鮮衣怒馬豪車。北莽有幾線驛路按律不準軍馬以外踏足,違者立斬不待,許多宗室子弟都已經拿身家性命去驗證北莽女帝的決心,因此即便是倉皇逃難,也沒有豪橫家族膽敢踩上驛道,好在人流巨大,早已在驛道兩側踩出兩條平坦路徑,車馬通行無礙,隻是行駛得緩滯而已。北莽驛路交織如網,徐北枳所在的馬車逆流而下,身後不斷有別條驛路疾馳趕至的軍鎮鐵騎迅猛南下。徐北枳吩咐一名隨行護駕的箭嶺騎尉去打探消息,才得到一個讓他越發瞠目結舌的答案:在黃宋濮已經親率九萬精騎跟北涼軍對峙的前提下,一支北涼鐵騎仍是直接殺穿了緊急布置而起的防線,徑直往南朝京府刺去,看那勢如破竹的光景,是要視三位大將軍如無物,視兩位持節令如擺設,要將南朝廟堂的文武百官給一窩端!曆來都是北騎南下才有這等氣魄啊。
這支數目尚未確定的騎軍既然一律白馬白甲,自然是大雪龍騎無疑。它這一動,連累得黃宋濮本就稱不上嚴密的防線更加鬆動,向來推崇以正勝奇的南院大王,推測又是葫蘆口一役圍城打援的陰奇手筆,加上身後軍鎮林立,也都不是那一籮筐腳踩就爛的軟柿子,僅是調出兩萬輕騎追擊而去,還嚴令不許主動出擊,將更多注意力都放在構築防線和死死盯住剩餘的北涼鐵騎之上,並且第一次以南院大王那個很多南朝權貴都不太當回事的身份,給姑賽、龍腰兩州持節令下達了兩份措辭不留餘地的軍情布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