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驥才的心靈財富(節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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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多半知道有個作家或政協委員馮驥才,隻有到了天津地界上,走過五六個展廳、三四個博物館,立在排排摞摞的實物與照相近前,方能初識此君。尤其是身高1米92、穿46碼鞋、“70後”剛剛開始、朋友稱“大馮”的主人公玉樹臨風走進來,清清朗朗開口時。
馮驥才16歲學畫,師從嚴六符先生,規規矩矩從《芥子園畫傳》起步;後投在惠孝同先生門下。60年代初,他也跟隨溥佐、張其翼兩位先生學畫過花鳥。1962年2月1日星期四,馮驥才畫的《碧雲寺石橋》發表在《天津日報》上,他保存著那天的報紙。當年端看那兩欄一長條的首件問世之作,他說,欣喜之情好似發光——他的眼睛偏愛光影,成熟後的畫紙上常常發出各種光。
馮驥才臨摹《清明上河圖》始於“文革”前,從最難的一段虹橋起筆。不足兩尺的畫麵上擁著上百人物,小不及寸,各人各態,相互交錯,手腳如米粒。“畫家的個性越強,越難臨摹。張擇端用的筆是禿鋒,還有些戰筆,仿效非常難,隻有臨過,才知其中高妙。”“文革”中有閑,由卷尾起繼續臨摹。畫至興起,有美籍華人來訪,見未成之長卷,忽然屈膝跪下端詳,狀極虔敬。馮驥才大驚,感動,如遇知音,諾,我給你畫一幅吧。畫了一年零3個月,始成。遇唐山大地震,家毀,藏畫的鐵筒在,從廢墟中掘出,畫卷完好無損。1978年,美籍華人來取畫,馮驥才覺得心裏被取走了什麼,然君子守信爾。朋友歎,壯哉大馮,讓人弄走這樣一幅大畫!那個時代,一不懂賣畫,二不懂忽悠,全憑人和人之間的信任和感動,即使感覺有些上當,他想了想,還是要真情。
馮驥才被歸為“傷痕文學”的代表人物之一。80年代有位記者問他:你們這一代“文革”後衝入文壇的作家,是不是並沒有做好文學的準備?馮驥才答:我在“文革”中秘密寫了至少100萬字,卻從沒想過要發表——那是最接近自由的寫作,隻為明天記錄今天。
他的寫作緣於感同身受。有個朋友跟他一樣,受累於資產階級家庭出身,被打到社會底層,在政治高壓下又被迫跟母親斷絕了關係,釀成悲劇後深深難安。馮驥才寬慰朋友,活活感受那些矛盾、悔恨和錐心之痛,流下眼淚。朋友用發顫的聲音問他:你說,將來的人會不會知道咱們這種生活?他心裏一動,悄悄把這個故事寫下來,寫的時候渾身戰栗。“寫作不在於什麼處女作啊,什麼成功,在於自己給憋悶的心找到一條出路、一個可以奔瀉的口子。”
1990年代頭幾年,許多作家停下手中的筆,有重讀《紅樓夢》的,有一頭紮進古詩詞的。馮驥才則是重拾畫筆,換個頻道抒發內心。他的畫,拚的不是筆墨,是心神。比如這幅透著高光、表現陽光照在雪地上的《樹後邊是太陽》,是他讀了俄羅斯同名小說,心裏感動作的作品。畫多則展。在南北巡展的過程中,馮驥才注意到一個變化:一些傳統文化、民間藝術正在急速瓦解或消失。他情不自禁開始賣畫,想拉回來一點,可那輛馬車輜重累累,殊難拖動。1994年,天津要拆近600年的老城,馮驥才舍我其誰地踏上守衛文化之旅。
2001年,兩副新鞍上身。一是被天津大學聘為藝術研究院院長,開始籌建研究院,二是當選中國民間藝術家協會主席。60歲,在大多數中國人告老還鄉含飴弄孫的年紀,他卻越來越忙。忙的意思是:新世紀前10年每年有1/3時間在田野上下求索,上至人民大會堂,下至村頭破草房。
近20年裏,他求索出一條不同於鋤草劑專家的路子,同樣做成了事,隻是頭發常常亂著,眼袋愈發明顯。然而,他跟博士生討論或者打電話交代事情的時候,語速中快,條理分明,反應敏捷,活像“70後”。
他有個小本子總在身邊,記些突如其來的“靈性”,比方這句:大河改道不是它的任性,而是尋求全新的經曆與壯觀。從畫家、作家到傳統文化藝術的守護者,到麵向官員媒體民眾的宣教者,馮驥才身份的過渡、交叉、融合是自然發生的,也是自怡的。文化,是他真正的溫情。
(選自《南方人物周刊》2013年12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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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記敘了馮驥才畫畫、寫作以及後來轉向文化保護事業的經曆。文章選取了典型材料寫就了這篇人物報道,語言精練準確,尤其是開篇的肖像描寫尤為生動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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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文章為什麼要提90年代許多作家停下手中筆重讀經典這一情節?
2.你認為馮驥才是一個怎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