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住進了李家在倫安城郊區置辦的一所別莊，我們來的匆忙，隻帶了一馬車應急物品，也沒有丫鬟跟隨來，也許李舜宣更希望低調處理這事。
看宅子的婆子裹著大棉襖，顫巍巍給我們開門時差點滑了一跤，屋門口積了一寸厚的冰，炭火受了潮沒法點燃，整個屋子冷冷清清的。
夜很漫長，沒有了李舜宣的懷抱，我的後背涼意習習，即使裹著葬情小衣也無法抵擋從心底生出的一股寒意，被拋棄的淒涼彌漫在周身，我突然想起那個曾今被他攆走的小妾，因為莫須有的罪名被攆的遠遠的，真可笑，我現在的處境竟然和她如出一轍。
我吸吸鼻子安慰自己，也許這隻是他保護我的一種方式，等事情解決了，他一定會接我回去的。扯出一絲微薄的笑意，裹緊衣服蜷縮成一團，睡吧。
昨夜睡眠極淺，門外有一些細小響動都能吵醒我，我搓著冰涼的手嗬氣，打開門看見昨晚的婆子在門口鏟冰，細碎的冰渣被泥土染的黑黢黢的，粗糙開裂的大手握著鐵鍬把，將冰搗碎後鏟進一旁的木桶裏，再掄著結實的臂膀用鐵鍬把土拍平。
她彎下腰對著地呼啦啦擤了一把黃濃鼻涕，用袖子抹著臉抬起頭來正好看見了我：“哎呀，姑娘這會子就起了？看著衣服單薄的，快些進屋去，若是凍傷了可是罪過了！”
我微微一笑，不以為意：“大娘，今早可有消息傳來麼？”
“啥子消息？您是說二爺那邊吧，這天剛見亮的，就是有啥事，哪裏有這許多快就傳來？姑娘安心住下吧，這附近住的雖然都是莊稼人，但都實誠的很，您放心咧！”
雖然心焦，還是和善地點點頭，垂下眼睫微翹唇角掩飾淡淡的失望。
這所宅子不大，是個三進的四合院，原本隻住著花大娘和一個做飯廚子，現在多了我和青安兩人。這裏是給每年秋末時節前來收租的管事們準備的一個落腳之處，一切用度都比不上倫安城裏李家的精致講究，不過我在李家過的也不是享樂舒坦的日子，所以落差並不大，反而這裏多出一份愜意自由，若不是時刻關心李舜宣的消息，在這裏長住也不錯。
我心不在焉地啃著白麵饃饃，一個不留神就讓它咕嚕滾到地上去了，撿起來略微吹一吹，撕去沾了灰的外皮繼續吃下裏麵幹淨的。喝完粥將掉在飯桌上的鹵黃豆摞進碗裏，收拾幹淨端到前院去，花大娘正在和一個村婦說話，應該是附近的鄰居。
我把剩黃豆倒進泔水桶，又走到籬笆外把髒了的麵皮撕成碎屑撒在小雞的腳下，小雞們嘰嘰喳喳爭先恐後地啄食著。
“喲！這白花花的麵就這麼糟蹋了！花大娘啊，俺們想吃一頓白饃饃可要逢年過節呢，你們這般折騰也不怕雷公鑿腦瓜子。”
聽了這話我訝異地回頭看向聲音的來源，是一位四十來歲的婦人，紅紅的臉龐像是被凍傷了，稀鬆的頭發絞著藍布巾在後腦勺挽成了個一絲不亂的圓髻，正皺著眉盯著我，見了我後雙目微微放大，對著花大娘繼續道：“嘿喲，好俊的姑娘，花大娘，她是你啥人？”
花大娘笑著向我賠了個不是，拉過村婦的袖子小聲道：“宋嫂子喂，她可是位主子！前兒才來的，是我們二爺特意吩咐要好生照料的！”
宋嫂子呼吸稍頓：“這麼說，她是你們爺的……小老婆？”宋嫂子越說越小聲，最後幾近耳語，滿臉都是緋紅的羞意。
“差不離吧，俺們也不是頂清楚。”
“嘖嘖。”宋嫂子咂嘴吐舌地歪過頭瞅我，眉頭高挑，那表情和眼神流露出濃濃的輕視，花大娘看見她的神情後，狠狠搗了她一胳膊肘以示警告。
我把散落在耳邊的碎發別到耳後，再把手裏的碗筷放進了洗碗盆，假裝沒聽見她們的竊竊私語，轉過身穿過堂屋走向二進的院子裏，踏過門檻前還遠遠地聽見那婦人朝地上啐了一口痰：“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