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之間又陰了起來,這比卡帶機的電池耗盡更加讓人鬱悶。
鹿離躺在廢橋上,兩腿懸空,一隻手墊在腦袋下麵,另一隻手將煙頭彈進了橋下的河水裏。廢橋橫跨於茂密的杉樹林之間,若一條飄飄搖搖的裙帶。
一群黑鳥從北邊飛來,接著是火車路過的響聲。
鹿離忽然坐起來,雙手握緊欄杆,咬牙切齒地喊:“我要跳下去了!”
不遠處,紅皮火車的尾巴已經消失在隧道中。
鹿離很多次都想從橋上跳下去,可每次他都隻是扶起倒在地上的單車,沮喪地騎進杉樹林。經過一條雜草叢生的小路,再經過一座木橋,木橋往南不到百米,鹿離會停下來查看他放置的捕兔夾。
這次,他沒有失望,但鐵夾子上的獵物不是野兔,而是斑鳩。
雲層不厚,但光線很暗。鹿離把斑鳩掛在車把上,迅速穿過了躁動的危險區。海老頭不止一次警告過他,這裏有野豬出沒。
東邊的木屋已經升起了嫋嫋白煙。迷蒙的煙霧在樹梢間散開,被濃雲迅速吃掉。鹿離把自行車靠在儲物室的門上,拎著斑鳩走進屋,屋裏彌漫著燉魚的味道。
“你沒有把夾子換位置?”海老頭說。
鹿離沒有作答。
“斑鳩也不錯。”
鹿離隨手拿起書架上的一本書翻了幾頁,很快便不耐煩地放下了。海老頭在外麵劈柴,動作十分敏捷。他骨骼寬大,身體健碩,一副永遠打不倒的神態。
“我要回去了,今晚有課。”鹿離抓起桌子上的洋蔥咬了一口。
他走到不遠處的公路對麵的公交站牌下等車。
03
次日,鹿離搭上了一輛開往市區的電車。
在未修好的地鐵入口旁,鹿離下了車。沿路有一家很有特色的書店叫“二十三號書店”。店老板看起來溫文爾雅。鹿離買了兩本詩集,結賬時老板問他是星期幾生日,鹿離說不記得了,老板點點頭,示意慢走。
鹿離一路打聽找到了鳶尾路。
鳶尾路出奇地窄,一路走來一株鳶尾也沒有見到。那是一座舊公寓,灰色的牆壁已被泛濫的爬山虎吞噬幹淨,看起來有那麼一點落寞。
鹿離在公寓門口等了一會兒,沒有人出來。
他坐在路邊的香樟樹下點了支煙。過了大約二十分鍾還是沒有人出現,就連路上也幾乎沒有行人。他有些詫異,決定去附近的郵局問問。
鹿離剛走了沒幾步就看見前麵來了一輛車。車子駛進了院子,十分熟練地停在了兩棵枇杷樹之間。鹿離盯著車窗看,車主是個戴眼鏡的男子。
他顯然是個醫生,一襲白大褂,頭發油亮整齊,褂子口袋上別著一支紅筆,左手提著藥品箱,右手往後用力閉上了車門。然後他進入了公寓。
副駕駛座上有一張卡片,是一張叫“食草者聯盟”的俱樂部會員卡,上麵的姓名寫著“紅筆帽”。
鹿離繞樓一圈,仔細觀察了這幢樓。他發現了一個驚人的事實——整幢樓隻有四樓的兩戶人家拉嚴了窗簾,其他全部像沒有人居住的樣子。
鹿離走進了公寓。
公寓裏光線微弱,他打開手機,借著屏幕的光,小心翼翼地往上走。樓裏死寂一片,連他的腳步聲也漸漸失去了分貝。耳邊忽然響起了刺耳的笑聲,鹿離嚇了一跳。手機屏幕上出現了良芥的名字和笑臉,這是她設置的專用鈴聲。鹿離鬆了一口氣。
等他再抬頭時,“紅筆帽”就站在前麵的台階上。鹿離往牆邊靠了靠。紅筆帽拎著藥品箱走下樓梯,擦肩而過時,鹿離聽到他用近似萎靡的聲音說:“有時你看到的我其實並不是真的我,我強大得多,脆弱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