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早上,我們就要開始上殺手的理論教學課。我想幾乎所有人一進教室就認出了她,因為她很早就坐在了培訓室的第一排。好奇是人的天性,但是這裏所有人都是稍微具備一點殺手質素或者天分的人,沒有人開口向周圍詢問或者交談,殺手隻會憑借著自己的記憶力和觀察力對自己不了解的問題進行解答,如果無法解答,就會一直靜觀其變。所以當美惠子毫無懼色的坐在一個本不該她出現的地方的時候,也沒有誰會上前詢問。那個時候,我對美惠子的心理素質再次感到驚訝。以至於後來我們熟了以後,我第一件問的事情就是她是怎麼做到把自己換成殺手級別的。
“其實也沒什麼難的,當天晚上我直接去了校長室,開了門脫衣服,之後我依次找了殺手班各個課程的負責教官,一晚上被上了十幾次,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就直接去培訓室了。” 美惠子依舊用著她慣用的溫柔淡然的語氣與我談論起這件事,她讓我再次覺得她不可思議。雖然我明白有時候要達到某種目的確實需要付出點代價,但是她一個剛出世事的小姑娘,雖然經曆了全家被殺這樣的慘案讓自己稍有成長,但換了一般的女孩子都會驚愕無助很久,她卻能夠迅速把悲傷化為複仇的力量,並且在兩年內混進這個黑道的內部學校,這真的不是一個正常的二十歲女大學生能做到的。後來我曾經懷著半信半疑的態度去想這個問題,也許是因為美惠子本身就出自黑道家族所以和單純的人不一樣,要不然,就是她還有什麼不願意告訴我的事情在其中起到了重大的轉折作用,但是當時我對美惠子沒什麼警惕心,所以從不曾懷疑。
想起她溫柔的笑,對比起她用那些風輕雲淡的口氣說出來的肮髒醜陋的話,我在心裏疑問,美惠子,你到底是魔鬼還是天使呢?還是說,長了一張天使的臉,卻做著魔鬼該做的事情?我眼前又浮現出鄒藍盯著美惠子看的眼神,那眼神分明像是要扒光美惠子,狠狠地鞭打一般,又像是要透過美惠子的臉,對著另一個人宣泄著心底的恨意。鄒藍到底從美惠子身上察覺到了什麼?我記得張橋曾經告訴過我,鄒藍最後連櫻木家族的宅院也一起燒毀了,再三確認了沒有生還者才作罷離開的,這是多麼大的恨意,一旦讓他知道美惠子是櫻木家唯一的生還者,還是櫻木枝子的妹妹,他絕對不會放過美惠子的,那麼,不僅美惠子對鄒藍的複仇計劃要落空,連我的計劃也會因為失去得力助手而受到影響,現在,我與美惠子是一體的,不論如何都要保護好她,如果鄒藍察覺到了什麼,我一定要傾力掩蓋下去,不惜一切代價。
“嘀嘀嘀……” 鬧鈴聲吵醒我,我翻了個身拿起手機,此時是淩晨3點。披上外套,我給自己泡了一杯咖啡,然後來到燈火通明的前廳,坐在窗邊凝視著大門。四點的時候,大門終於開啟,黑色的轎車緩緩駛進來,連車燈都未開,仿佛是被夜晚的黑色染透了,前廳的亮光透過大大的落地窗照亮了車上下來的人臉。我看著那張毫無生氣的臉,低頭看著手中咖啡映射出來我的臉,變得有些扭曲。
“連眼罩都不用帶,真是方便啊!” 我朝著進門的美惠子感歎。美惠子也是習慣性的嫣然一笑: “因為本來就是瞎子嘛!” 她身後那個女人抖了抖身子,我卻被她的話逗樂了: “快去睡吧,明天可有的忙呢,剩下的我來處理。” “嗯” 美惠子點點頭離開了。我回頭看了一眼一臉驚恐地站著的女人,對身邊控製她的杜雪豔說: “帶到我房間去。” 雪豔是杜家三姐妹中的大姐,雖然是打手,但是對偷襲和暗算十分拿手,在學院的時候經常被稱為隱身人,因為擅長在黑夜裏做事,這次的綁架人質的工作才會如此順利。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裏,我就一直坐在窗邊,看著天一點一點從黑變亮,光一點一點從弱變強,從來沒有覺得日出這麼美過,也許是今時今日,從案板上的魚肉變成了刀俎,心境不同了吧。這一年以來,為了今天的地位和權力,付出了多少努力,做出了多少犧牲,真的隻有我自己最清楚。一年前,被趕出鄒家的恥辱,十七年前,被欺淩被暗算的恨意,還有心底裏不可觸及的疼痛,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我,而從今天開始,我要一點一點的討回來,徐瑤,就從你開始。太陽漸漸升了起來,然後透過雲層放出光芒,照在我的身上,暖暖的很舒服,我感覺好像連心髒都變暖了一樣。望向我房間的方向,我突然明白,溫暖我的不是太陽,而是別人的血,我已經變成了僵屍,不斷的汲取他人的鮮血而活,縱然殘忍,可是這個社會就是如此,每個人都在拿別人的血暖自己,我也不過是隨大流。美惠子也是如此,從生活在陽光下的天使到躲在陰暗角落裏與鼠類為伍的惡魔,不過是一夜之間的醒悟,脫離了曾經的保護,認識到生存的黑暗麵,然後掙紮,一個人孤軍奮戰,無濟於事,再被一遍一遍的傷害,才能從絕望的沉淪中驚起,忘卻掉可笑的天真善良,踏著別人的屍骨,飲著他人的血肉走出來。因為隻有經曆過徹底的絕望的人,才能做到徹底的堅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