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嫁妝(1 / 3)

在我拍過關於你的無數照片裏,你咧開嘴大笑的樣子最美。

我隻給你化過兩次妝。

一次是你從泰國支教回來,第二次考研結束,坐了很多站的地鐵,從西到東來看我。從出站口到小區的路被夜晚排隊經過的貨車軋得爛糟糟,你穿著一條瘦瘦的打底褲,一直走過來。外套不長,不仔細看像沒有穿褲子。你說六號線開了就方便多了。

這一次,是你洗了澡從浴室出來,穿著我隨便找給你的花睡衣,坐在床邊,一動不動地讓我給你化淡淡的妝,幫你卷發尾,你說:“稍微看起來氣色好一點就可以,嘴唇的顏色不要太怪哦。”因為你要坐著同一趟六號線,從東到西,去領結婚證。

送你出門的時候,我想這大概才是真正的,嫁妝。

我坐在馬桶上抽了一根煙,然後對著衛生間的鏡子看了很久,把水龍頭擰到最小,讓細細的水流一點點澆滅燃燒的煙頭。我想,你再也不會是蘑菇了。

有很多人喜歡你要結婚的那個男人,因為他再過一個月就要念古典文學博士,鑽研精深學問,小有才華,性格不慍不火,會彈鋼琴,也會唱越劇、昆曲,大學的時候反串崔鶯鶯,戴上雲鬢化上妝容簡直就是係花。

也有很多人不喜歡你要結婚的那個男人,莫名其妙地多次分手,不傷害你但會在糾結時用煙頭燙自己,花光你所有的存款,愛哭又自私,冷漠又絕情。可是在我們都以為你們會徹底分開的時候,你卻說要結婚了。

我沒有喜歡,也沒有不喜歡,我隻是在鏡子裏,看到了二十五歲的我和你,才突然發現,青春已經走了。

和你成為朋友之前對你的印象有兩個。

一個是每一次考試你都坐在左邊第一排,靠窗,隻帶一杆筆,並且永遠是第一個交卷,漫不經心又有好成績。

另一個是某一次古典文學的論文,三份超過90分,其中有我和你,我是98,你是95,導師說蘑菇的字真的很加分,洋洋灑灑像男孩子。某些方麵我是有些自負的那種人,所以對你又特別加深了一點印象。

其間,我們一起做一份學校裏的文學刊物,分在同一組,一起去南鑼鼓巷拍照寫稿子,那時候你沒有齊劉海,露出了額頭上小小的一塊疤痕,我們也並沒有因此就熟悉起來。

後來,同年級常常寫詩的男孩子偶爾找我說說話,交換些觀點看法,他說你應該和蘑菇做朋友,你一定會喜歡她。於是我們真的成了朋友,能夠一起喝酒,能夠一起旅行,能夠彼此忍耐缺點,也能夠把另一個自己從心髒裏取出來擺在手心數落。畢業後你說那個寫詩的男孩子言之鑿鑿說我一定曾暗戀他,這讓我很鬱悶。

同你成為朋友用了兩步。

第一步,是我抱著一個單人小桌去寢室樓較為偏僻的樓梯間,準備每天在那裏看書,結果發現落地窗邊已經被你占據了一個角落。我便很自然地在另一個角落坐下來,喝水、吃零食、攤開書。那是我們第一次認真同對方說話,從正在複習的文學史,到喜歡的作家,生活習慣,竟然一拍即合地聊了一整個晚上。一直到我第二次給你化妝那一天,我才告訴你,你是我認識的所有姑娘裏,心性最淺淡,也最堅韌的一個。我從來不想告訴你,因為我怕你當成我是在誇你。

第二步,是我去那個樓梯間抽煙,撞上你盤腿坐在地上彈吉他,現在我已經想不起那時候你是不是已經剪了傻乎乎的齊劉海,能夠想起的,隻是又黑又直的長發。你一邊彈一邊唱,我嘲笑你會跑調,你突然就哭了。我嚇了一跳,一直和你道歉,結果你說,不能再去學吉他了,因為每一次騎車去上課,都會路過支在五道口的畫攤,畫畫的男孩子很好看,每一次你都會多看他兩眼,有時也會停下來看他畫畫。他給你畫過一張速寫,隻是想送給你,但你堅持付了錢。偶爾沒看到他出攤,就會默默地一直擔心。然而那一天,你卻看到了他的女朋友,他叫住騎車經過的你,指著身邊的女孩子說,我們要結婚了。你說以後再也不去上課了,因為有女朋友的男孩子,你一眼也不想多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