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高考,趙林霄沒什麼具體的認識,但自從聽說了獨木橋這個形象的比喻後,不寒而粟。他想到了紅軍戰士飛奪瀘定橋時的壯烈場景。更可怕的是,紅軍奪橋時敵人是在橋對麵,而學生過高考這座橋時,敵人就在身邊,你在爬,身邊仍有無數人在爬。時不時從你身上壓過去幾個,回過頭癲狂得衝你吐舌頭癡笑,不料立馬又被另外幾個人超了過去,當即懊悔得捶胸頓足,滴著淚發瘋地追了上去。中途還有被壓死的、累死的、跳下去摔死的、害怕撒尿浪費時間而被人超過去憋死的。年年都有人在爬,血跡斑斑,卻連清理也未曾清理,下一批學生又瘋狂地湧了過來。社會各界人士在橋對麵擺好了儀仗,隻待過來一個學生,就親切得與其握手,花環被戴到他的脖子上,稀裏糊塗得捧過獎杯,方才過橋的慘烈還在腦中浮現,如今卻突然受到如此待遇,於是傻逼嗬嗬地跑進了社會。隻可惜橋底下摔死的人,腐爛到連他媽都認不出了,卻永遠不知道橋對麵還有個叫社會的地方。趙林霄細細一想,再次不寒而粟,發現自己已經不知不覺得跟著人群推搡上了橋。想自己新架座橋吧,無奈實力有限,眼瞅著實力無限的人直接坐飛機飛了過去,心虛不止,一陣悵茫。
好在現實留給趙林霄三年時間去慢慢悵茫,眼下當務之急是該拿哪把吉他去野營。又到了選擇的時刻,再次陷入糾結。
他有兩把琴,一把是小學六年級買的,市價100元,屬於低檔裏的低檔,樣子做工顏色手感與音質都是爛到了一定境界。但如今物價飛漲,說不定現在150元出售也是會有對音樂充滿熱忱的窮小子來買的。之所以存著沒賣,是因為趙林霄對這把有一定年代感的吉他有所眷戀,畢竟有一段童年的記憶,萬一日後被社會的大染缸染瞎了狗眼,至少還能有個看得見摸得著的東西來憑吊逝去的純真。
另一把吉他倒像是現在的一些海歸人士:身價漲了不少,但終究還是沒能精致與極致到哪裏去。回國後,該買房的買房,該找工作的找工作,該做官的做官,該娶老婆的娶老婆,一樣沒落下。趙林霄的這一把,本該是本本分分的木吉他,卻偏偏加了個電子擴音器,名曰“電箱”。於是木不木,電不電,500元的價位,就因為加個電子設備,搖身一變成了700元。當初買的時候,趙林霄被售貨員唬得雲裏霧裏的,什麼插電的適合舞台表演,什麼音質獨特,再加上趙父一向喜歡隻買貴的不買對的,以及趙母使上洪身解數砍掉的50元人民幣,在經曆不小的糾結過後買下了這把不男不女的電箱吉他。之後才發現所謂適合舞台表演是多麼不切實際,而價值200元的電子擴音器在買下後半年就被辛淵玩壞,事實上趙林霄還借給過辛淵一個MP4,下場是被辛淵的臀部毀了容。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不管怎樣,700元的吉他還是要比100元的強很多。
糾結完畢,趙林霄最終選定100元的。一來100元的重量輕(步行到郊外是需要不少體力的);二來也顯得自己低調,當同學們看到自己用這麼破的吉他居然也能彈成調時,該是多麼的佩服!他把自己定位到了文藝青年的位置上。但這個位置其實是很凶險的,因為一不小心你就從文藝轉為了二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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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體高一年級十八個班整裝待發,十八麵班旗被各個班的排頭學生舉得老高。有幾個人還興奮地揮起了旗杆,那旗子就像衝鋒前的令旗一般,頗有要鬧革命的氣勢。趙林霄又一次看到了胡誌邦,站在不遠處一言不發地掃視著所有人,大概人太多又太亂,他一時也不知該揪哪個人的毛病,隻好換作更淩厲的眼神,指望學生能有所收斂。無奈學生沒人注意他的眼睛,依舊鬧哄哄地說個沒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