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跪夠了沒?”耿格羅布踹了它一腳,它身體還是虛弱無力,“你能先告訴我這是啥子地方麼?”
“哈?啥子地方?”那馬熊被踩了尾巴一般地從地上跳起來,“這是十八層地獄。老子背死了,眼瞎了跟著你。”
“你不是不怕死麼?”耿格羅布嘲笑它。
“誰知道你玩兒真的啊?你瓜比啊?知道一定死還去死,那不瓜比嗎?神啊……”
“別求神了,你不說這是地獄麼?你叫破喉嚨它們也聽不到,它們高高地在天上呢。”耿格羅布慢慢地活動著僵硬的肌肉與骨頭,它現在仿佛是一條從冰層裏複活的魚。它抬頭看著頭頂,上麵一層厚厚的冰雪裏透進來一絲微光,然後慢慢地變得暗淡,外麵或許是夜晚來臨了。它仔細地看著四周,身邊都是堅冰高崖,不可能爬得上去。
耿格羅布想清楚了它們現在是在哪,這是在山裏,山的肚子裏,突如其來的地震讓它掉下這條裂縫。它捧了一把雪塞到嘴裏,讓冰雪在嘴巴裏化開,它不斷地跳動著,讓血液加速流動,以免凍僵。而後它蜷縮起來,把裸露的肉都藏起來,保持著自己的熱量。
“哈?你要幹啥?這啥時候了?你還要睡覺?你沒睡夠嗎?你都在冰裏睡兩天了,早知道把你摳出來,你還要睡覺老子就不費那麼大勁兒了。在裏邊裝蛆吧你。”那馬熊氣急敗壞地罵,“你不很有本事嗎?你不愛跟妖怪打架嗎?你不是不信神嗎?你告訴我咋出去啊?”
“那你咋下來的?”
“我……”馬熊一臉通紅,爭辯道,“你別管我咋下來的。”
“摔下來的?掉下來的?滑下來的?跳下來的?”耿格羅布說,“不管你是怎麼下來的,我都感謝你。”
“哼。”馬熊哼了一聲表達著它對這個感謝的不屑。
“我說真的。謝謝你。”耿格羅布很真誠地說著謝謝。
“少來這套。”馬熊硬著臉皮不好意思再罵。
“會有辦法的。”耿格羅布說。
“哼。”馬熊繼續不屑。
外麵那一絲光慢慢地消失不見,世界陷入了徹底的黑暗。這樣的黑,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耿格羅布與馬熊都慢慢消失在了對方的眼中。世界仿佛一下子不見了。
“那麼,現在……怎麼辦?”馬熊喪氣地說,聲音裏透著那麼一絲發泄過後的疲憊。
“你看那裏。”耿格羅布從地上站起來,短暫的休息讓它恢複了少許的氣力。除了饑餓,沒有什麼能夠殺死它。
“那是啥子?”馬熊看過去。
隨著黑暗的侵蝕,不遠處的山洞壁上突然閃現出無數閃爍的光芒,如浩瀚的星空一般在它們頭頂上流動。那或許是這山裏的財富,某種會發光的礦物。
“多美好啊……操。”那馬熊感歎著並又狠狠地罵了一句髒話。
“過去看看。”耿格羅布有些蹣跚地朝那些星光走過去。
6
悄無聲息,悄無聲息的。耿格羅布和馬熊輕輕地走,生怕一丁點兒響動便會讓那些閃爍著的可愛的光芒受驚飛走。
看著近卻總也走不到,這裏仿佛是一個巨大沒有盡頭的宮殿,冰冷華麗卻毫無生機。
“乖乖。”那馬熊咋舌道,“閻羅殿還這麼大。”
“啥子閻羅殿?別胡說。”
“不是閻羅殿還能是哪兒?你看……”它用手一指,“嚇死個人。”
耿格羅布揉揉眼睛,讓它更加適應這個黑暗。它順著馬熊指著的地方看去,這座宮殿的兩旁都是冰牆,冰牆裏麵密密麻麻地冰凍著無數的屍體,它們被定格在死前的那一刻,它們臉上的恐懼與絕望在冰的後麵,讓人望而生畏。
當夢裏的一切都變成真實的,耿格羅布胸口像是被重擊了一拳,身體晃了兩晃搖搖欲墜。馬熊緊張地看著它,生怕一不留神,這個脆弱的家夥便會橫死在它的麵前。
耿格羅布伸出爪子觸摸著那堅硬透明的冰,它看著那層透明後麵一些熟悉或者陌生的臉。突然它發瘋一般開始用爪子一下一下地朝那些冰塊打,那些冰塊堅硬如鐵,沒有幾下它的爪子便被堅冰撕成了爛糊,鮮血飄在冰上就像是綻放了兩朵鮮豔的紅花,而那些冰卻依然毫發無傷。
“你瘋啦?你瘋啦?”馬熊一把將它推倒在地上。
“啊……”耿格羅布張嘴吐出一大口鮮血,嗚嗚地哭道,“心疼死我啦。”
“你……認識它們?”馬熊話一出口便立刻停住,在心裏抽了自己一個嘴巴子,它可不原本就是要回家的嗎?這裏到底發生了什麼?竟然……這麼多的屍體被凍在冰塊裏。
“它們漂亮嗎?”一個好聽卻又冰冷的聲音響起來,“咯咯咯……你看多漂亮,這些冰塊都像是一些琥珀?它們就像是湖泊裏的蟲子一樣,永遠像是活著,簡直是藝術品。”那聲音笑得像是晃動的金鈴兒,說起那些屍體毫不掩飾她的欣賞。
一個裹著雪狐皮裘的女人站在它們身後。
“人?”那馬熊嚇了一跳,縮著脖子四處看了看,四周的確是隻有那個女人,才放下心來,一個人類的女人並不能對它們造成什麼樣的威脅。
“人?咯咯咯……”那個女人笑得前仰後合,“你說我是人?咯咯咯,你說我是人?”
“你不是人?”
“咯咯咯,我怎麼會是那樣低賤的東西?它們那麼髒,那麼貪婪。不是你喊我來的嗎?”
“她,是神。”耿格羅布喘息著從地上爬起來,呼哧呼哧地喘著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