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點點頭,說:“克羅奇菲西奧,你父親對我來說可不隻是一個同族的侄子,你也不隻是一個侄孫。你父親是我信得過的朋友。所以我也會聽聽你的理由。”
克羅斯仔細斟酌了一下:“丹特殺了我爸爸,我判定他有罪,就像現在您宣布我有罪一樣。他因為仇恨和野心殺了我爸爸,他骨子裏還是桑塔迪奧家的人。”
唐一言不發。克羅斯繼續說:“我能不為我爸爸報仇嗎?我能忘了我爸爸對我的養育之恩嗎?還有,我一直都那麼尊重克萊裏庫齊奧家族,就像我爸爸一樣。所以我絕對不會相信我爸爸的死跟您有任何牽扯。但是我覺得,您肯定知道這件事情丹特是有罪的,可是您什麼也沒做。那我又怎麼能來求您主持公道呢?”
“你的證據。”喬治說。
“皮皮·德·萊納這樣的人絕對不可能被打得措手不及,”克羅斯說,“而且吉姆·洛西的出現也太湊巧了。這間屋子裏沒有人相信巧合。你們都知道丹特有罪。還有,唐,桑塔迪奧家的事情是您親自告訴我的。誰知道丹特殺了我之後有什麼打算,不過他自己可一清二楚。下一個,就輪到他的舅舅們了。”克羅斯毫不畏懼地提及唐,“他敢這麼幹,是因為您對他的寵愛。”他對唐說。
唐把雪茄放到一邊。他的表情高深莫測,蘊含著幾分悲傷。
佩蒂耶開口了,他曾經和丹特最為親近。“你把屍體扔哪兒了?”佩蒂耶又問了一遍。而克羅斯沒法回答他,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一段長久的沉默後,唐終於抬起頭,對他們所有人說:“給年輕人辦葬禮是浪費,他們做了什麼需要奠念呢?憑什麼讓大家又是吊唁又是追思的呢?年輕人不懂同情,沒有感激。再說了,我女兒已經瘋了,我們還要讓她雪上加霜、一點兒康複的希望都沒有嗎?就告訴她兒子逃跑了吧,就算她知道真相,也肯定是多少年以後了。”
房間裏的人似乎都鬆了口氣,佩蒂耶走上前坐到克羅斯身邊。文森特在吧台後麵,把一杯白蘭地端到唇邊,像是向他致意。
“但不論公正與否,你都對家族犯了罪。”唐說,“必須有懲罰,你賠錢,利亞·瓦齊償命。”
克羅斯說:“利亞沒動丹特,他隻是殺了洛西。讓我花錢救他的命吧。我有桃源酒店一半的股份。我願意手中一半的份額交出來給您,贖我和瓦齊的命。”
唐·克萊裏庫齊奧似乎斟酌了一番,“你很忠誠啊。”他說。他轉向喬治,然後又朝向文森特和佩蒂耶。“你們三個同意的話,我也同意。”他們沒有回答。
唐歎了口氣,好像懷著懊悔:“簽字轉讓吧。把一半財產過戶給家族。但是從此你不再是我們的人了。瓦齊必須舉家回到西西裏,也可以不去,隨他喜歡吧。我也隻能做這些了。你和瓦齊往後不許再有交談。而且我當著你的麵,對我的兒子們下令,絕不能追究他們侄子的死。你有一周時間處理這些問題、簽完字的文件給喬治。”然後唐舒緩語調道,“我向你保證,我對丹特的計劃一無所知。現在平平安安地去吧,還有記住,我一直把你的父親視如己出。”
克羅斯離開房間的時候,唐·克萊裏庫齊奧從椅子上站起來對文森特說:“去睡覺。”文森特扶著他上樓,唐現在兩腿真的不行了。歲月終於開始毀壞他的身體了。
九
法國尼斯
科沃格
在拉斯維加斯的最後一天,克羅斯·德·萊納坐在閣樓套房的涼台上,俯瞰陽光普照的拉斯維加斯大道。那些大酒店——凱撒皇宮、弗拉明戈、沙漠旅店、海市蜃樓酒店和沙灣酒店——霓虹雨篷上的光芒耀眼超過太陽。
唐·克萊裏庫齊奧的流放令說得很明確:克羅斯絕不能再踏上拉斯維加斯的土地。皮皮曾經在那裏過得多開心啊,格羅內韋爾特把這座城市建造成自己的瓦爾哈拉殿堂,但克羅斯從沒享受過他們享受過的悠閑。他在拉斯維加斯享受過不少樂趣,但這樣的樂趣向來帶著鋼鐵的冰冷氣息。
七幢別墅的旗幟在寂靜的沙漠中無力地垂著,但其中一麵掛在燒毀的建築上,好像一具焦黑的骷髏,又像是丹特的鬼魂。但他再也看不見這一切了。
他曾愛過桃源,愛過爸爸、格羅內韋爾特和克勞迪婭。但他在某些意義上都背棄過他們。對格羅內韋爾特,他沒有對桃源盡忠;對爸爸,他沒有對克萊裏庫齊奧家族盡孝;而克勞迪婭,他背叛了她的信任。現在他要擺脫他們了,開始一場新生活。
他要怎麼表達對安提娜的愛呢?格羅內韋爾特、爸爸,甚至唐他老人家都曾警告過他愛情的危險。對任何偉大的人物來說,那會成為他們的死穴。那如今他為什麼要無視他們的建議呢?為什麼他要將自己的命運置於一個女人的憐憫中呢?